夏虫也可知冰雪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生活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之内,客观条件必然会限制我们的认知能力和想象力,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这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在《庄子·秋水》篇里,主管北海的海神有一句警言:井蛙不可以语海,夏虫不可以语冰。井底之蛙由于受到空间的限制,压根儿没见过大海,你想和它谈谈大海的辽阔,那就像对牛弹琴;夏天的虫子由于受到时间的制约,到秋天就死了,从来没见过冰雪,你想和它聊聊冰雪的洁白,纯粹是瞎子点灯。庄子在这里借用海神之口,说出了一个哲学道理,那就是万事万物各有其长,也各有其短,一切都是相对的,要正确认识和对待自己。
人的进化优于自然界其它各类生物,于是人类成了大自然的主宰者。但是,人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作为有生命、有意识的单个人来说,其作用和能力是有限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无法超脱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即使孙悟空,也有出生和死亡的一天;他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也无法逃脱如来的掌心。人不可能永世长存,他只能活在一定的时间之中,八十岁、九十岁、或者是一百岁;人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的穿越在天上地下,他只能生存在一定的空间之内。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也就没有了生命。
时间和空间,既是人的生命存在的方式,体现了一个人生命的特征,但它同时也制约了人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认知。从时间上来说,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在短短几十年的生存期内,我们不可能经历属于我们时间之外的事情,就像海神说的那只夏虫一样,它的生命到秋末就结束了,从来没有经历过冬天,所以,它无法感受到冰的晶莹和雪的洁白。但是,时间对于某一个人来说是有限的,而对于所有人来说,是无限的。一个人的生命是一生,无数代人的生命是历史。一个人的知识能力是有限的,但知识的特点在于能够永远传承,无数代人的传承和发展,就会形成一种文化或财富。人生易逝,知识长存。人世间的所有的知识、所有的发明,都不是哪一个人在短短的几十年内所完成的,而是经历了一代又一代人接力棒式的传承和发展。就拿火药来说,起初并不是哪个聪明绝顶的军事家想要制造武器而发明的,恰恰相反,它是古人为了长命百岁,在长期炼丹的过程中无意发现的。有研究认为火药最早出现在秦朝,按照这个时间,距今约两千多年,但是,直到唐朝才开始运用于军事。从唐朝的火箭、火炮,到南宋的突火枪,到元代的铜铸火铳,然后到法国人在十六世纪发明的燧发枪,直到现在的突击步枪,历经一千多年,是一代又一代人的聪明智慧在战争实践中的凝结。可以说,没有时间就没有历史,也就没有了文化,没有了传承和发展。
时间是一维的,如滚滚长江东逝水,一去不复返。而空间是三维的,具有无限的长度宽度高度。世界这么大,做为凡夫俗子的每一个人,不可能像庄子笔下的列御寇那样,可以乘风而去,随心所欲地四处游览考察。我们只能生活在一定的空间之内,我们所能看到的,熟悉的,也就是身边的那些事物。《庄子·秋水》中的河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黄河之神。这么牛的神人,眼界也是有限的。在秋天汛期黄河涨水之后,河伯站在高处,看到一望无际的河水,觉得自己很牛气,黄河如此之大,景色如此之美,天下无二。于是,喜不自禁,便顺流东下,去欣赏沿途美景。到了渤海,他向东望去,看不见水的边际,有一种“江入大荒流”的磅礴气概。河伯终归是神不是人,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目光短浅,对海神说:俗话说,听了许多道理之后,就以为没有人能比得上了,这说的就是我呀!嘿嘿,真不好意思。河伯之所以觉得黄河最大,景色最美,是因为他受到了空间的制约,没有看到黄河之外的渤海、东海、南海,更没见过什么北冰洋、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空间局限了他的眼界,也限制了他的想象力。海神如此,何况人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每个人的认知都是有限的,不论你有多么的聪明,有多少的学问,你不可能穷究空间的一切,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都是夏虫,都是井蛙,都有自己知识的盲点,既无需悲观失望,也不要盲目乐观。
知识的相对性,来自于客观条件的制约,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主观的努力,也就是加强自身的学习和实践,来缩小这个差距。青蛙不知道大海,我们可以给它讲述大海的颜色、大海的波涛、大海的宽广,甚至可以把它带到大海,让它来一番实践和体验。我们很多人也没见过大海,但我们在书本里、在别人的讲述中,有了大海的印象。夏虫没见过冰雪,可以给它介绍冬天的寒冷、冰雪的形成,以及颜色、形状。南方很多地方也是三季,没有冬天,但生活在那里的人,通过学习产生了冰雪的概念。学习的魅力,在于让人们突破时空的限制,了解到过去、现在、这里、那里所发生的事情,从而开阔我们的视野,启迪我们的智慧,让我们更加聪明。在这里,重要的在于要敢于正视自己的不足,克服固执和偏见,千万不要像“三季人”那样,明明是自己只能活三个季节,却非要固执己见,说一年只有三季,并且还要和别人打赌。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短板,有自己知识的盲点,我们需要的是诚实、客观、谦虚、谨慎的态度,否则,我们就会成为目光短浅、浮躁固执的“三季人”。
海神对河伯有一段话值得深思:大海在天地之间,就像一个蚂蚁洞;一个国家在四海之内,就像粮仓中的一粒米;人和万物相比,如同马身上的一根毛。世间的一切,都是相对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应摆正自己的位置,端正自己的心态。我们都不是完人,人世间也没有什么完人,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努力突破时间和空间的制约,坚持学习,努力实践,争取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