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同学们都在讨老师喜欢,在老师面前像孔雀亮翅般地展示自己的优点。在这方面,李老师离开后,我的失意,惘悵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我最忌妒的是李文森,他是班里的小太阳.。什么时侯他的脸和手都洗得白白净净。他眉毛疏淡,眼晴细小,一想事就爱使劲地眨眼睛,就好像他在思考很深奥的问题似的。他不害臊地和女孩子搅在一起 ,一点阳刚之气也没有。最让他骄傲的是画画,他把红色和白色调成粉红,再用画笔把一疙瘩颜色轻轻地滩开,最后滩成牡丹花的花瓣。孙老师把这幅画贴在墙上,特别是在家长会上展出,我大不以为然,心想孙瞎子眼瞎心也瞎,一定还有些色盲吧。
另一个是田玉堂,他长得胖嘟嘟的,一笑露出一对虎牙,同时,还要漾出一股口水来。他的衣襟永远是湿忽忽的,让人恶心。他会讲故事。孙老师说他讲的有趣,好听。
田王堂讲:有一次奶奶叫他吃饭,到处找不到他。他藏在白薯井里,就喊开了:“小牛掉井啦”,原来他的小名就叫小牛。
李文森,田玉堂和我不是一路人,他们骄生惯养,是老母鸡翅膀下的小鸡。而我是野生的,是黎鸡,是鹞子,天生带着野性。
我是燧石,是火镰,只有撞击才能产生火花。夏天,我期待大洪水,喜欢在洪峰过后在大浪里漂流。秋天,我会像猴子一样呆在树上,采摘各种水果。冬天,我愿在凛冽的风雪中前行,在一片银白中扫出一片空地,支上罗筐捕鸟。春天,各种侯鸟都飞回来了,我会欣喜地听着黎鸡的叫声起床,把路边野生的杏树桃树移栽到院里给它们浇水,看着他们长大。
一切平静的,柔软的,舒适的都引不起我的兴趣,反而使我慵懒,昏昏欲睡。
我喜欢打弹弓,指哪打哪儿,百发百中 。树上的鸟儿不用说,就是河里的鱼只要一露头,开弓就能打翻。一次高井沟的水少了,大河变成小溪.。鱼儿们仿佛知道水要干涸,纷纷逆水而上,水流越急鱼儿越密集。我站在高处鱼儿不防备的地方,专拣领头的大鱼打。一会功夫,竞打了几十条,全给对门害老年病的哆嗦老头拣走了。
总之,我有我的长处,但我的长处老师不喜欢。
有一次孙老师出了道运算题,鸡兔同笼,无非是多少只脚,多少个头,算出鸡兔各有多少。出完题他看着大伙儿说:“会做的举手!”
好象是听到了发令枪,刷的一声,除了个别的几个,大家都齐刷刷地举了手。
“我会。”
“我会!”抢答声喊成一遍。
当然,我也举手了。
孙老师格外高兴,脸上红光四射。他伸出双手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等大家都静下来,他走到我面前,笑吟吟地说:”你来吧”
我心里一下凉透了,一边走向讲台一边想,不举手也不行啊,那不是不打自招吗,再说了,连王占山,齐连元都跃跃欲试了,真的没退路了。
不用说,我现身说法地表演了一次滥竽充数的故事。
午睡时,同学们都爬在桌子上睡觉。我被老师罚站。一个小时过去了。大概他把我忘了吧,我胡思乱想,手上玩起门镣吊儿。
“哗啦啦……”门镣吊儿是三个铁环连起来的,声言清脆。
突然,门从里面开了。孙老师就睡在套间里。
他一副凶神恶刹的样子。我知道他从不打人,最多用手指戳人。
他的右手伸出两个指头,刚朝我一抬,我往后一仰,“咣当”一声我的头撞到门上了。他两手一伸,赶紧把我抱在怀里了。腾出一只手,揉着我的头……
其实,我的头一点儿也不疼。我就势推开他的手,回座位睡觉去了。这回我认错了,真的哭了。
终于,我初小毕业了。领到了印有孙秉召蓝色印章的毕业证书。和前几年一样,操行评语就两个字:顽皮。
祖母不知顽皮是什么意思,父亲告诉她,就是淘气。
“男孩子不淘气?除非是傻子!”
我知道她更疼爱哥哥,但她不喜欢他的性格。说他就会死读书 。就说,看看人家老二,玩也玩了,学也学了,压根也不见他用功,照样升级。
我知道我和王占山,齐连元不一样。他们不是顽皮,是泼皮,无赖。老师自然不喜欢他们。
孙老师喜欢我吗?我不敢有什么奢望。但是,时间越久,我越觉得他是个敬业的人,值得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