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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希微,25岁,是一名外企白领。男友豆先生跟我一见钟情,我们很快牵手恋爱,前不久,已经买了房子,就等交房后装修,然后结婚了。
人,都是有秘密的,不是吗?我的秘密来自于我另外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叫小绿。小绿是“绿萝安眠工作室"的核心骨干。
绿萝安眠工作室,是一个专门陪人安心睡觉的组织。在这个城市里,因为现实的种种压力,或工作,或情感,或曾经受到的伤害,有很多失眠的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职业陪睡者。不是人们常见的那种性交易,只是睡眠伴侣,陪伴在焦虑、孤独或心理压力巨大的人们身边,这些人因为身边有人,有能让人瞬时平静独特气质的陪睡者,他们内心安宁,放松,一夜好眠。这些人内心里的不安与黑暗,就这样在陪睡者一夜一夜带来的好眠里,被吸附得一干二净。
绿萝安眠工作室的女孩子,都是那种看上去安安静静让人舒服、习惯倾听的女孩子。她们浅浅微笑着,在倾听客户倾诉时,轻柔地盯着他们的眼睛,服装一般也以浅色棉柔质感极佳的简单舒适款式为主,让客户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是柔软温暖的,然后就想扑到你怀里,将自己心里那些所有的不开心情绪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一进入这行就能上岗的,每个从业者不但要经过专业陪睡训练,还要有过硬的心理素质,至少要有心理咨询师的三级职业资格证书。按小时收费,一小时一百元。
豆先生不知道小绿,我周围所有认识的人也都不知道绿萝安眠工作室--小绿和她所从事的职业陪睡者的工作,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
今天是1月21日。我以加班为由,拒绝了豆先生的约会请求。
因为我有两个任务。有人在绿萝网站上拍下了两个小时的 VIP服务。他是个工作压力巨大的加拿大海归,老客户了,我们都叫他弗兰克。城市中心广场酒店,1708号房。
进门的时候,34岁的弗兰克已经一身睡衣在等了。他加了一夜班,白天又忙碌了一天,晚上8点还跟客户有个重要餐会,可是本来就焦虑神经衰弱的他,脑袋此刻要炸了。
我换上肉粉色的意大利Li11y棉质睡裙,坐到了他身边。因为太熟悉,他喝完一杯红酒,二话不说就倒在了床上。我的手轻柔地在他太阳穴两边和额头按摩,他闭上了眼睛。然后,我抓过他的手,用手指轻轻地在他半张开的掌心里画圈,画着画着,他掌心里半曲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我知道,他这会儿已经完全放松地睡着了。
此刻,我不能睡。对弗兰克来说,他需要我保持着这个姿势,挨着他身体的姿势,坐在床边,手放在他的手上……等一个半小时后,我再把他叫醒。
第二个任务来自另一个老客户的陪睡订单:24岁的男孩江南。
江南每次都点名小绿给他服务。他是个富二代,前不久和女朋友出去漂流,结果出了意外,女朋友死了,而他活了下来。从此,他夜夜噩梦。后来为了能安然睡着,他开始依赖安眠药,药量越来越大,结果有一次服用过量,幸好他母亲发现得早,被送进医院洗胃抢救了过来。从此,他就成天被母亲盯着。为了防止再出意外,他的母亲四处搜罗让他安眠的方法,直到有一次在网上搜索安眠方法时,无意中搜到了我们的网店。我们的网店除了卖枕头卖催眠精油外,还有VIP服务,这种仅限于同城的VIP服务,就是职业陪睡服务。
我来到江南的房间,按照他的要求,每次我都得换上江南女友生前最喜欢的一条网球裙。江南兴高采烈地跟我讲述他跟女友的过往,他说:你还记得不,去年在小伟的生日聚餐上,你趁人不注意,悄悄把小伟的衣服和沙发缝在了一起……那次蛋糕大战,小伟输惨了……
我一边点头,一边陪着他笑。他时常会将我当成他去世的女友邱利。
然后我走到CD机旁,塞进一张钢琴曲的CD。轻快舒缓的音乐流淌,江南笑着躺在了床上。
我坐在床边,翻开一本最近从书店买来的新书《天蓝色的彼岸》。打开书,我轻轻朗读,语调轻柔:小男孩哈利因车祸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他加入了等待去天蓝色彼岸的队伍……直到他碰见一个叫阿瑟的幽灵。阿瑟带着哈里偷偷溜回人间,来向亲人和朋友告别……
在背景的钢琴曲和我的朗读声里,江南沉沉睡去。可是此刻,我不能睡。极度焦虑和缺乏安全感的江南随时会醒来,他最需要的就是身边有个类似女友的人陪着他,他睡,你不能唾,有时他会睁开眼睛,只要看到你在,你给他倒一杯水什么的,他就很安心,会接着睡去。
直到凌晨3点多,确认他已经进入深度唾眠,我才起身,轻轻离开。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豆先生的公寓。
打开豆先生公寓的门,家里一片沉寂,疲惫不堪地走进他的卧室,身体一下扑倒在他的床上……全身松懈下来,眼皮沉重。朦胧中,豆先生朝着我,伸出一只胳膊,将我揽进他的怀里。
自从大三时那次失恋,当时还在读硕士的师姐叶子通过将近两个月的陪睡帮助我走出失恋阴影后,我就对这种专业陪睡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时候,也是因为窘迫的家境,我急需寻找一个收入丰厚的勤工俭学工作来赚取更多的学费生活费,因此,在本来就是职业陪睡者叶子的建议下,我们成立了这个绿萝安眠工作室。
因为是周末,我可以奢侈地一觉睡到中午。豆先生已经习惯了我这种经常性的加班,因此他也不再过问我的加班细节,而是体贴地陪在我身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浏览新闻。
因为我正在熟睡,被调成无声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豆先生见手机一次次地振动着,犹豫了许久,不得已将我叫醒将手机放到了我的耳边。
手机那边传来一个女孩焦躁的呼叫声:小绿,你到底在干吗?快上网,出事了!
一个叫做“高级嫖客003”的ID在网上发帖,讲述了他借用一个中介组织“买春”的经历,并图文并茂地贴出了酒店票据、一张绿萝的VIP服务卡。
望着豆先生疑惑探寻的眼神,我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这个帖子虽然经过叶子的努力,已经及时删除了,但在不少网站上以ID“高级嫖客004”、“高级嫖客005”转帖的方式快速传播开来。
这是明显的蓄意诽谤。通过被曝光的酒店票据、日期,以及那张绿萝VIP服务卡卡号,我们得知被曝光的人是弗兰克。
根据隐私保密的工作要求,我们从不主动提问客户的身份职业以及过去,除非他们主动开口。弗兰克小心谨慎,很少主动给我们提起他的工作家庭状况。但报料的人,显然知道更多弗兰克的个人信息。
在帖子里,另一个ID“受伤女人的眼泪”跟帖,曝光了她就是这个“买春人”的受害者。婚姻历经7年,她的丈夫还是背叛了她……网络上立即讨伐声一片,人肉搜索以一种可怕的失控态势漫天撒网……弗兰克彻底被曝光了。随着弗兰克的暴露,关于“绿萝”这个所谓“情色中介服务组织”也被“人肉”出来:网店的网址,VIP服务人员的ID……
随着舆论的压力越来越大,网店被迫临时关闭。
后来,通过弗兰克,我们才知道他除了工作的压力,还有妻子的猜忌和家庭冷暴力,这些都是压在他心底让他焦虑抑郁失眠的沉重大山。妻子无意中发现了他的酒店消费票据和绿萝服务卡,开始猜忌愤怒追问,弗兰克只想逃跑……于是,一怒之下,这位剽悍的夫人以“高级嫖客”晒“买春”经历的找骂帖,开始对丈夫“背叛婚姻”的行径在网上进行声讨!
叶子愤怒了!作为工作室的发起者,她以网帖的方式发起了一个声明:关于绿萝安眠工作室的工作声明。
职业陪唾者--终于,以一种被迫的,不见光的方式,大白于天下了……
“她在从事一种很奇怪的,类似出卖身体的工作。”在公司,当我走过时,身后有人这么悄悄地说。
我嘴上笑着,眼睛里憋着眼泪,递上了辞呈。
抱着装有我私人物品的工作纸箱,我走出公司大门。却意外地看到男孩江南。
他飞快朝我跑过来,一边接过我手里的纸箱,一边微笑着问,你,没事吧?我想,最近你出了这么多事,要不要我也帮你找个人,陪你睡?
我摇摇头,眼泪却不住地滚落,内心感激之余,哽咽着说道:谢谢……
然后在停车场,看见了豆先生。你就是网上的小绿?
豆先生一脸怀疑与惊惧的目光,望着我。很快,他就以捉奸现行的愤怒,一拳朝江南挥舞过来,嘴里骂道:你这个高级嫖客!
伴随着他打向江南的这一拳,面对他的不理解和猜忌,还有周围那些流言,我和豆先生的爱情走到了尽头。
紧接着,随着某些媒体的介入采访,叶子作为绿萝安眠工作室的注册人,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大多数人虽然理解叶子的创业初衷,但对陪睡族这个行业,还是充满了质疑和指责。
另一方面,工作室不少工作人员,因为不堪被关注的压力,也纷纷提出了辞
因为绿萝的被曝光风波,叶子的麻烦接踵而来,先是和父母的矛盾。后是当公务员的老公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离婚,要么退出绿萝安眠工作室。
为了守卫她自己的幸福,叶子走了,其他几个姐妹也走了……绿萝安眠工作室,如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挑选客户,如今更谨慎,因为要面对比以前更多的恶意骚扰。
幸好有江南,这个最稳定最支持我的铁杆客户,幸好有他……如今,他已经彻底告别安眠药了。或许,不久的将来,他可以重新开始另一场崭新的爱情,一切皆有可能。
而我,此刻还不能睡。身边一个女孩刚刚睡去……看着这个长期神经衰弱有着浓重黑眼圈的女孩的睡容,我想:因为你需要,所以我存在--在这个城市里,有无数无法安眠的人,这些人,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