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


   那一年,她十岁。

   三年自然灾害导致饥民无数,寒冬腊月不要说无米下锅,就是连野菜也无处可寻。万般无奈的父亲决定带着她,到三四十里外的亲戚家借点粮食,填补一下家中老少六张嘴。

   十岁的她还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只知道和父亲出门走亲戚,就会吃到好吃的,她匆匆忙忙地喝掉父亲递给她的米汤,拉着父亲浮肿的手,在弟妹们羡慕的眼神中雀跃着出了门。

   天气很好,晴朗无风。她一边走一边和父亲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父亲有一搭无一搭地回应着她,偶尔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捂一下肚子、皱一下眉。肚子里没有食物,越走越没劲,她求助地看着父亲,小心眼里希望能像以前一样,伏在父亲的肩上,最好是一觉醒来就到地方了。父亲逃避着她的目光,却向她摊开了手掌,那略带浮肿的掌心滚动着六粒玉米。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粒放在嘴里,熟的,炒熟的玉米!她慢慢地咀嚼着,让那香气在嘴里慢慢地慢慢地滑向喉咙,她竟然没有了饥饿感。

   爹,你哪来的炒玉米呀?吃了两粒之后,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气了,倒退着走在父亲的前面,右手紧紧攥着余下的四粒玉米。

   那阵咱们过那个村子时,不是有家结婚的人家么?新娘子从咱跟前过的时候,掉下来的。父亲微红着脸回答她。

   她记起来了,那阵儿父亲有一会儿是站在那不走了,眼睛还带着笑一个劲儿地看着什么,后来还弯下腰系了系鞋带,可她只顾着看新娘子的花衣服了,要是她也低低头,没准会捡更多的玉米粒,那样就可以带给弟弟妹妹们吃了。她的小心眼后悔地扑扑地跳。她把手伸向父亲:爹,你也吃!

   父亲苦笑着摇摇头:我是大人,不饿,你吃吧!

   这是父亲最爱说得一句话,她不明白,父亲为啥就不饿呢?可父亲爱渴,总是一瓢一瓢地喝水。她继续走在父亲地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听不见父亲的脚步了,回头一看父亲蹲在路边上,她连忙往回跑,嘴里不住地喊着:爹爹,你咋了?

   父亲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小媛,别害怕,爹肚子疼,一会就好了!

   她搀着父亲的胳膊,咧咧跄跄地往前走,但走了没多远,父亲就支持不住了,直往地上出溜。她扶着父亲坐在路边上,父亲已经坐不住了,半倚在她身上,她伸开小腿,把父亲的头放在腿上,嘴里叨叨着:爹,咱歇会,歇会儿你就不肚子疼了,你把玉米豆吃了吧,吃完咱去叔叔家就能借到粮食了!

   父亲用一种她看不明白的眼光盯着她,嘴里喃喃地说道:要是就剩你们娘五个了,你们可咋活?可咋活呀!爹挣扎着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穿在她的身上:孩子,你是老大,你可要帮你妈妈带大你三个弟妹呀,尤其是你弟弟,咱家就这一个传宗接代的了呀!她茫然地看着父亲肿得发亮的脸,不懂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累了么,歇会不就好了么,爹咋这么难过呢?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日影渐西了,天气开始变得冷了起来,她站起身来拉父亲:爹,歇够了,快起来吧,再不走天黑了,咱就回不了家了!

   她拽着父亲的手,那手开始变得凉了起来,她使劲往起拉父亲,父亲的身体随着她的一拉一拽在地上拖动着,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有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得她直害怕。

   这是谁家的孩子,咋坐在这呢?眼看着天就黑了,不怕野兽出来呀!一位和父亲差不多年岁的大叔,远远地吆喝着走了过来,当他发现躺在地上的父亲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跑了过来。老哥、老哥他连声地呼喊着,父亲没有任何反应,他把手伸向父亲的鼻子下面,一声长叹站直了身子。

   孩子,这是你爹吧,他睡着了,咱叫不醒他了,你家是哪的呀?今晚你和大叔回家住一晚,明天我送你们爷俩回家吧!

   爹一个人睡在这里,多冷呀,他还把棉袄脱给了我,大叔,咱叫醒爹一起走吧!

   闺女,听大叔的话,你爹他不怕冷了,也不怕饿了,你跟大叔回家,让你大婶给你熬点粥喝,你一个人在这儿,你爹会不放心的,你没有他禁冻,眼看着天就黑了,好孩子,你听话,要不大叔也会像你爹一样睡着的!那你要是饿了,就没办法了!

   大叔,我不怕饿,我还有两粒玉米呢,那会儿我饿了,我吃了两粒了。天黑了,爹自己在这也会害怕的,咱陪着他呗!

   孩子,你先和大叔回家,回头大叔找几个人把你爹抬大叔家去,明个儿早上,一起送你们两个回家!

   她伏在大叔的背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一铺热炕上,旁边坐着一位大婶,她一骨碌爬起来:大婶,我爹呢?你大叔和几个人一起去接了,好孩子,你吃点东西,接着睡吧,等你睡醒了,你爹就到了!大婶说完背转过身子,悄悄地擦着眼泪。

   第二天清晨她起床的时候,大叔已经套了牛车,父亲躺在车上,身下铺了床棉被,身上盖了床棉被。屋子大婶拿着一个口袋,大叔往里面倒着苞米面,倒着倒着大叔突然不倒了,直接把两个口袋挽上口,放到了牛车上,把她也抱到车上坐在了父亲的身边,把父亲的棉衣又套在了她的身上,她挣扎了一下:大叔,给爹穿上吧!他冷呢,他的脸都冻红了!

   你爹不冷,他盖着被子呢,好孩子,告诉大叔你家在哪个屯,大叔送你们爷俩回家!

   说出自己家村名,她欢天喜地坐在爹的身边,不用走着回家了,爹也不累了,真好。牛车经过的门口,许多人在指指点点地说着话,还有几个大叔也往车上放吃的,赶车的大叔都一一地收好,放在爹的旁边。还有几个婶子、大娘擦着眼泪,过来抱抱她,她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地感觉。

   到家了,看到母亲俯在牛车上呼天抢地地哭,看着周围的邻居七手八脚的把爹抬下牛车,放在院子里搪起来的门板上,隔壁的二大爷还在爹身上蒙了块白布,她一下子明白过来:爹死了,爹死了呀!

   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手伸向兜里,紧紧地攥着那两粒玉米粒,耳边响着爹和她说地最后一句话:你要帮着你妈妈带大三个弟妹,尤其是你弟弟,那是咱家就这一个传宗接代的了……

  

   二

   那一年,她二十岁。

   她长成大姑娘了,出落得秀气、俊俏。她的能干是远近闻名的,她的厉害也是众所周知的。

   隔壁给人保媒拉纤的二大娘,一次一次地往她家里跑,每次来都和母亲嘀嘀咕咕的。她明白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道理,可是她有着自己的主意。她只有一个条件:谁娶了她,就得帮着她养家,帮着她给十四岁的弟弟供到高中毕业再给说上媳妇。

   那个年头自己这一家子人还不知道咋养活呢,一个人一天的工分也只能换个几毛钱,她家里小妹十一岁,弟弟十三岁,大妹十六,个个都正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哪个男孩子的父母愿意给自己家弄回一个大麻烦呢?渐渐地提亲的人少了,妈妈也开始着急了。

   妈妈不知道,她心里有个小伙子,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好了一年了,每当她家有累活重活时,小伙儿就不请自来。那小伙子曾经尝试着说服她把条件放宽些,他就可以让爸妈来提亲。可她牢记着父亲的嘱托,记得父亲离去时那闭不上的眼睛,牢记着一直藏在衣服箱子里的两粒玉米,每次都坚决地摇头,渐渐地小伙子在家人的劝说下,离她也越来越远了,她只能在暗夜里悄悄地哭,她盼着有人能够和她一起撑起这个家,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期盼越来越渺茫。

   这一天舅舅家的表哥从黑龙江回来到她家串门,说起了黑龙江的建设兵团,那的人生活条件特别好,吃的是白面,开工资给的是现钱,许多随兵团转业的老兵们,都还没有说上媳妇,她的心思忽然动了一下。表哥走了之后,她开始和母亲商量着要到黑龙江看看,母亲拗不过执拗的她,终于点头答应了。

   来到黑龙江,她终于领略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大风雪,什么是北大荒,一望无垠的雪野皑皑地在眼前铺陈开去,望也望不到边。人烟稀少得可怜,一个连队和一个连队相隔的很远很远,可她却莫名地喜欢上了这里。

   表哥给她介绍的人竟然和她是一个省份的,都说亲不亲家乡人,骨子里就有了种亲近感,只是那个人的年纪比她大好多,可是人家能做到她的要求,把她的家搬过来,就算是进不了兵团,也会安排在相隔不算太远的农村。她欣然同意,就算是农村,土地也比家乡那里多好几倍,而且还可以常来常往,不受思乡之苦。

   二十岁,她把自己嫁了出去,第二年的开春,她生下了女儿,再过两年又生了儿子,幸福的生活似乎开始了。

  

   三

   那一年,她二十九岁。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不能过,咱就散!丈夫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喝骂着。她在厨房里抹着眼泪,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争吵了,一双儿女偎在里屋的炕角,不敢出声。她在心里不断地祈求,盼望有人能来把丈夫找走,那样她们娘三个,就可以过一个消停的大年夜。

   自从前年大小叔子,得了尿毒症不治而亡之后,丈夫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时不时地借着一点小事,就火冒三丈,尤其是到了年节,更是变本加厉。这不,今个是大年三十,一上午和女儿忙着擦拭房间、打扫卫生,准备年夜饭,午饭做得稍微晚了一点,出去打扑克的丈夫,回来一看饭还没做好,发怒了。

   其实她明白丈夫是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奶同胞的弟弟,那么善良、那么体贴懂事,说走就走了。尽管自家为他举债近万元,可她这个做嫂子的从未后悔过,小叔子撒手人寰那一刻,她心如刀绞,何况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但悲伤总得有个头吧,难道小叔子不在了,自家的生活就不能继续了么?难道自家的每个节日就要在悲伤中度过么?

   女儿泪水涟涟地靠近她:妈妈咱把爸爸杀了吧!她连忙捂住女儿的嘴,这孩子和她当年失去父亲的时候一样大,胆子却比她当年还要大,也不知道她小脑瓜里都想些什么,她哪知道失去父亲的难处呢!

   她仍记得,她跟女儿一样大时,父亲不在了,家里变得乱糟糟的一团。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弟妹饿得嗷嗷地哭,幸亏有那位好心的大叔和他村邻们送的一些吃食,让她们娘几个维持了一阶段。后来自己村子的乡亲们看她家艰难,就让母亲在生产队做饭,她们姐几个可以跟着在食堂吃饭。

   十二三岁的她一边上学,一边卖糖葫芦,贴补家用。每天中午放学,她都以最快的速度熬好糖稀,把头一天晚上去籽的山楂,五个一串地穿在比筷子细些的柳条棍上,在熬好的糖稀里打个滚,一串裹着晶莹糖衣的糖葫芦就做成了。然后她会提前来到学校大门口,三分、五分地叫卖,每天会有几毛钱收入,那些糖葫芦多数都被学校的老师们买走了,每位老师都为品学兼优的她的不幸遭遇,而心痛不已。每当她作业本正反两面都用完后,班主任老师就会在后面给她钉上一个新本子。铅笔用到短得握不住,就会有家境好些的同学送给她一支或半支。有一次弟弟拿了几根稍微长一点的铅笔给她,当得知是弟弟在垃圾堆捡来的时,她抱着弟弟痛哭失声。

   看着母亲白天在生产队上工,晚上给他们姐弟缝补衣裳,做鞋子,熬得一天比一天瘦,她想着父亲的话,马上就要高小毕业的她,不顾老师的一再挽留,决定不上学了。她要和母亲一道扛起这个家。虽然她挣的工分只是成人的一半,但怎么说也可以多买点粮食,填饱弟弟妹妹的肚子……

   丈夫的咆哮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她看到女儿怯怯地目光,心想,自己这丫头心够狠的,咋就能想到杀了她爹呢?她悄悄地看看屋外,发火的人正气呼呼地走出去,她揽着女儿走进房间:孩子,以后不许说那话了,他是你爸爸,心情不好才这样的,他是想你二叔了,你还小不懂失去亲人的感觉!

   妈妈,我懂。女儿乖巧地抬起脸看着她:二叔不在了,就没人给我买糖吃了,也没人让我和弟弟骑大马了,妈妈我想二叔。爸爸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啊,那我以后不说那不好听的话了,我只是不愿意他打你,骂你,也不愿意看见你哭。

   妈妈没事,妈妈看见你和弟弟,就不难过了,你爸爸他也是没法子,他要挣钱养活咱们,还要挣钱还为二叔治病欠的债,他多不容易呀!看看你穿的新衣服新鞋,不都是爸爸挣的钱买的么?你说那些话他听见了该多伤心呀。

   女儿懂事地点点头,她为两个孩子擦干眼泪,起身准备年夜饭。她看了一下竖立在墙角的衣橱,微微地笑了一下。

  

   四

   那一年,她五十岁。

   远嫁女儿抱着未满周岁的外孙子回娘家了,看着和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不点,她的心里乐开了花。她曾经为这个女儿担足了心,害怕个性好强的丫头嫁不出去。如今提着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了,看着女儿给外孙做的那些小衣服,小裤子,她的泪花在眼圈里打转转。这孩子把自己嫁得那么远不说,为了挣钱养家,又远离了婆家,和自己当年伺候她们姐俩是一个样子。自己想帮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孙子比外孙子大一岁,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时候,她也不能为了外孙子,扔下孙子不管呀。女儿的婆婆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曾经在给女儿做过一条棉裤,马大嘻哈的女儿竟然穿了一个冬天总是觉得扎得慌,她去看望女儿,听她说棉裤有刺,就细细地一路摸过去,竟然发现了一根缝衣针!而且棉裤是只缝合了裤里和裤面,裤胆竟然是散着的,真不知道天天骑着三轮送货的女儿,是咋过的冬天,咋就没觉得冷呢?

   或许每个女子做了母亲之后,都变成了多面手吧,瞧瞧女儿给外孙子剪得头发有模有样地,给孩子做的衣服也都长短合适,她变着法的给这娘俩做好吃的,儿媳妇俯在她身上抗议:妈的眼里只有姐姐了哦!

   她拉着儿媳的手:你姐姐一年才回来一次,你莫计较哈,咱娘俩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妈也会像疼你姐姐一样疼你的。

   儿媳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一笑:妈,我开玩笑的,你莫当真才是。你伺候我月子、照顾你孙子,都是尽心尽义的,妈,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我这是逗着玩呢!我知道姐姐不在家,你把我当闺女待呢,我偷着乐呢!

   只剩下母女两个的时候,女儿悄悄地问她:俺爸还和你吵架不?再吵,再打,咱就和他离婚,看他咋办,六十多岁的老头,看谁还要他!

   你这孩子,都当了妈了,咋还这样口没遮拦呢,你爸你还不知道啊,有口没心的,说完过去也就拉到了,什么事都别和他较真,让他说就是了。你要是让他听见你刚才所的话,还不气疯了。你不知道他有多疼你,听说你要回来,买了鸡鸭鱼肉不算,还悄悄地给外孙子打了一只银锁呢,他孙子他都没这么上心过。她点着女儿眉心说道。

   女儿伸了下舌头:我可还没忘了俺小的时候,你站在酸菜缸边切菜,也不知道他为啥,一下子就把你撇到院子里去了。还记得有一次他打你,把你气的跑回我姥姥家去,我和弟弟在后面追你,咋追也追不上。

   女儿的话,把她也带进了回忆之中。那时候年轻,经济状况又不好,婆家、娘家都需要自己家来接济,也难怪丈夫脾气不好,每次挨打自己也都有离婚的冲动,可想着两个孩子,想着丈夫的不容易,忍忍也就过去了。如今,两个孩子都做了父母,她和丈夫的年纪也越来越大,心气也都变得平和了,何必再纠结过去的长长短短呢。

   做人总要向前看吧,谁能总活在不开心的回忆里呢?丈夫虽有不是,可是人不坏,为人热情、豪爽、心地善良,对自己守寡多年的母亲孝敬有加,对自己的弟妹如同一奶同胞,就算是自己曾经受过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妈呢?听见院子里的丈夫在向儿媳询问自己,她面带微笑地拉着女儿的手,一起走了出来。

  

   五

   这一年,她六十五岁。

   电话铃忽然响起,已经睡下的她连忙起身下地,原来是陪读的女儿打来电话,询问她和老头的身体状况,她诉说着家里的近况,让女儿不要担心他们老两口。当得知外孙学习名列前茅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老伴见她只穿着衬衣衬裤和女儿说的开心,嘴里叨叨着拿起一件衣服扔给她,她白了老头一眼:你就不能来给我披上呀?老头一个翻身把后背留给了她,她哼了一声对着电话说道:你爸不听我的话又去打鱼了……还没等她说完,老头竟然神速地出现在她身后,一伸手抢过了电话就喊:别听你妈的,她就会告我黑状,我不是自己去的,是咱家邻居开车拉我去的!我也没有撒网,我捡鱼来着……

   她嘿嘿笑着钻回被窝,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她发现倔强的老头忽然对女儿的话百依百顺起来。都说闺女是妈的贴心小棉袄,可现在看来还是老头子的指挥官哦。每当老伴犯倔的时候,女儿轻轻的几句话,就能把老家伙哄得服服帖帖的,这回她可有了尚方宝剑了,每当老头不听话想去捡树枝、打鱼的时候,她就用女儿来要挟他,每次都会胜利。

   老伴七十多岁了,虽然身体还和年轻时一样挺拔,还能骑着自行车转上几十里路,但毕竟是年龄大了,那些危险的事情不能让他做了。从年轻时他就喜欢去河边打鱼,她怎么劝说都不好使,于是就跟女儿打了小报告,结果是女儿在电话里一顿批判:不许去打鱼,掉河里咋办?不许去捡树枝,万一碰伤了咋办?不许骑车走太远,万一高血压犯了咋办?……

   那么多那么多的不许,老头也不反驳了,也不抗议了,也乖乖让她监督了。看她在被窝里笑,老伴有了些许不满:这回你得意了吧?可有人给你做主了吧?我是不惜得和你们一般见识,睡觉睡觉,笑啥笑,你也不怕笑掉大牙。

   我没有大牙了,我只剩假牙了。老头,我没笑话你怕闺女,我是高兴,你知道么。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我也会注意自己的身体,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咱得好好地活着,看着咱两个孙子考上大学,等着他们也结婚生子,四世同堂多美呀!

   你美你美,你美就别睡觉了,光在这想吧!老头顺手给她拽了拽被,咧着嘴也笑了。

   夜深了,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幕上,星星闪着温馨的光,风儿悄悄地穿过窗户,带走她睡梦中的呢喃……

   一个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花手绢,静静地放置在衣橱的一角,里面两粒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玉米粒,仿佛是一双熟悉的眼睛,欣慰地看着,看着……

  

   她,就是我的母亲。谨以此文献给母亲,祝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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