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脑的一部分,的确很搞脑子,大家是不是都和傅沉一样没搞清楚状况呢?
记忆便就定格在抱住归霁的那一刻。待到傅沉再次对这个世界有所感知的时候,虚乏与疼痛袭来得突然而又凶猛,没有任何怜悯,甚至连一点儿喘息的时间都吝啬。
痛苦如同旋涡一般绞着五脏六腑,他咳了起来,嘴里腥甜泛滥,几乎麻痹了他的味觉,仿佛有人正拿着锤子在身体里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
傅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糟糕的感觉了,浑身如同浸没在热泉中一般炙热,经脉逆流让他生不如死。
遥记上一次被人打成这样,还是那一年在天极派的地盘上与那白尧干架那一次。但即便是那一次,他也还是拖着遍体鳞伤回到了玉临城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南越派年轻的掌门向来善于自控,还从未在他人面前失去过神识。
就在他懊恼这一次的史无前例时,耳边响起了个苍老的声音。
“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它不惜与我拼命。”
傅沉还难受着,他不想辩解什么,也没力气去反驳什么。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会为了这个姓归的姑娘而自不量力地去挑战灵域里当之无愧的王者。而让他更为震惊的是,这种保护欲几乎是出于本能,因他那时根本没有去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做。
“你该庆幸你遇上的是我,否则现在就不只是难受了。”
他听到了水声,片刻后一块冰冷的帕子盖了上来,稍许减轻了痛苦的折磨。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在几次尝试后不得不放弃。
耳畔的声音空灵,好似隔了千山万水,却又清晰得近在咫尺。
傅沉痛苦地喘着气,手却探向了身旁。
“你死都不肯松手,可真是为难住我了。”
他感觉有人轻柔地抓住了自己的手,又放了回去。
“你灵力受损严重,却不是在我这里造成的。你自己知不知道?”平溪道人继续唱着独角戏,“如果你不知道,也就罢了。但你要是知道还这么不计后果地同我拼命……”他顿了顿,“除了想死,我寻不出其他理由来。”
傅沉缓缓地吐出一口郁结在胸膛中的气,仍旧闭眼不置一词。
“你想死吗,小沉?”
平溪道人的声音忽而又变得有些遥远,带着一阵阵的回响,“你想死吗?想死吗?死吗?……”
他摇了摇头。他不想死,也不能死,尤其是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南越派需要他这根顶梁柱,归霁也需要他。
“不想死,为何还要不自量力与我硬杠?”平溪道人忽远忽近的声音透着怜悯,“你明知师叔公能要你的命!”
在此之前,傅沉不止一次告诉过自己,留下归霁是为了她身体里的麒麟碧,也是要保南越派上下五口人的命。他拿恩怨当幌子,欺骗傅涟,欺骗自己,欺骗了所有人,却在这西府逍遥谷将自己看了个透彻。
情感被恩怨情仇撕扯着,他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也知道自己与归霁必然要面对反目成仇的那一天。
耳畔平溪道人的声音倏尔犀利了起来,甚至有些狰狞,“傅沉,你手上沾着无澜派五口人的血债,修真各派不会因为你放过了一个归霁而就此放过南越派。你明知他们要的是麒麟碧,而无澜派的血债不过是块遮羞布。这个姑娘不能替南越派抵挡百派的讨伐,只会成为你的负担,你身败名裂道路上可有可无的一笔。事已至此,何必再多此一举作茧自缚呢!拖泥带水,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平溪道人字字犀利,让傅沉不禁去回想自己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绝境。
在古悼山,他杀过归霁一次,还曾试图杀她第二次。他对无澜派恨之入骨,却在发现她是个姑娘的时候生出了恻隐之心。
在此之前,他不曾杀过女人,甚至不曾对傅灀以外的其他姑娘说过一句重话。世人皆道他傅沉滥情,却不知他坚硬的皮囊下掩着的是一副谦谦君子骨。他的性格注定了他杀不了归霁,而时间却在不真实的相处中在他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
“不。”傅沉声音低哑,几乎轻不可闻,“我做不到。”
“还是魇魔在作祟啊!”
水声再次响起,随后冰冷的触感再次覆了上来。
耳畔响起了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傅沉睁不开眼,也辨不明那是谁的声音,只是觉得有点儿熟悉。
“怎么办?他还是不肯放手。软的硬的都不行!”
“麻烦了!”
傅沉知道这不是平溪道人在说话,可那声音却不似傅涟,也不像卜易。但在这西府逍遥谷中,他想不出第三个人来。
“谁?”他挣扎着吼道,“谁在这里?”
周遭一瞬安静了下来,如同深陷一汪死水一般,半点儿回应都没有。傅沉再一次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在几番尝试过后不得不放弃。他不知道这是梦魇还是鬼压床,但这显然并不寻常。
“说实话,我挺意外的。”平溪道人的声音隔了很久才又响起,也是忽远忽近,“除了对家里几个小的,你这臭小子对谁都不上心。你的眼中从来只有利益纠葛,甚至对我这个师叔公,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外加过河拆桥。你并不是一个会对他人轻易袒露内心的人,看来多少还是拿你师叔公当自己人的。”他叹着气,“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闭着眼睛,耳朵便就格外灵敏。在平溪道人空灵的声音之下,他再一次捕捉到了那个有点儿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十分轻微,但傅沉还是听到了。
他说:“看样子,这人是抢不回来了!”
他们要抢谁?归霁吗?傅沉浑浑噩噩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傅濒的声音。
“师叔公,他是我掌门师兄!”他的语气有些激动,“你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陌生的声音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行了,别吵了!”平溪道人的声音略显疲惫,“再试试吧!”
傅沉也觉头疼,而那三个人的声音好似乘风而去,也渐行渐远了。他兀自待了一会儿,也想了一会儿,却觉得似乎自己是在一个死胡同里,兜兜转转怎么都出不去。
周围再一次陷入了死寂中,眼前一片漆黑,半点儿光明都捕捉不到。
“有人吗?”傅沉的喘息声有些重,他甚至自己都能听得到,“师叔公?”
回应隔了很久才姗姗来迟,“小沉,你需要休息。”
“阿霁……”他怕平溪道人又不告而别似的,迫不及待道,“阿霁……我要带走!”
“归霁,你带不走她。麒麟碧,你更带不走它!”
前额冰冷的感觉再一次覆了上来,却依旧不过是稍纵即逝,于傅沉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他难受极了,却在几乎无法思考的时候怒不可遏道:“那就各凭本事!”
便是在下一秒,他觉得平溪道人的声音突然冲到了自己的跟前,近在迟尺,透着让人畏惧的寒意。
“所以,你决意要与我死磕到底吗?”
气血直冲天灵盖,紧闭的双眸猛然开启。往昔神采奕奕的眼神已经荡然无存了,留在那里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有一瞬,平溪道人觉得自己将要被卷入那黑色眼眸中的汹涌浪潮。他眉心深锁,隔着镜像凝视着那个年轻的大剑斗师。傅沉有着一张塞外人的脸,眉眼过于深邃,让他看起来阴晴不定、捉摸不透、还十分危险。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了,往昔的稚嫩与清涩似乎只是留存于记忆中的幻影,眼下已是无处寻觅了。
傅沉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年轻气盛、一腔正气的南越派大弟子了。他已经被魇魔所控,被摧残得面目全非了。
眼前的镜像渐渐模糊了起来,如水波荡漾,扭曲了傅沉的面容。
平溪道人满脸愁容叹息着,疲惫之色爬满了他那张苍老的脸。他伸出了二指探向了镜像中的傅沉,“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如你所愿吧!”
顷刻间,傅沉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色旋涡中。他分不清方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急速地倒转着。眩晕感随至,让他无法动弹。突然,墨色的虚无中出现了一道光亮,如同天边破晓,好似佛祖洒下的圣光前来度他。傅沉一瞬晃神,却又在白驹过隙间明白过来那是入梦之兆。疼痛便在那一刻彻底散去,还了他一个身轻如燕。
周遭的黑暗悄然离去,鸟语花香接踵而至。傅沉又看见了西府逍遥谷朦胧的天、宁静的湖,还有湖边蹲成一尊石雕般的人。
傅沉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长出一口气。他猜自己是落入了平溪道人造的梦中,想要把他困在这里。但他仍旧想不通这位登峰造极的灵圣为何会突然觊觎麒麟碧,以及方才为何会突然出现傅濒的声音。他应该在琅琢天山,而不是这西府逍遥谷。还有那个陌生的声音,究竟是谁?
湖边的人好似一尊真石雕一般,还是一动不动。他分不清那是不是个虚影,遂不禁往她那边挪,还好奇她在干嘛。
归霁十分专注却没有走神,她几乎是在用呼吸说话,“沉哥,你走路轻点儿!”
傅沉本还轻手轻脚的,叫她这么一说,索性抬脚就往地上跺了两下。这是归霁那性子会说出的话,让傅沉一瞬便又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你干嘛!”她颓了肩膀,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瞧它就快要憋不住了,这下可好!”
傅沉伸头一瞧,就见一条小蛇把自己盘成了一个圈圈,从头到脚都把白色的肚皮朝着老天爷,昭告天下自己死翘了。
“你这是……”他顿了顿,不确定道,“与它较输赢?”
“它在我跟前装死,还装得那么认真。”归霁还不死心似的,索性把腿一盘,双手托腮支起了下巴,“就挺好奇它到底能装多久。”
傅沉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他憋了半晌,嘴角微颤着总结道:“你同条长虫比耐性,可真是出息!”
“无论是打坐、调息还是闭关,不都是考验耐性的事嘛!”归霁有理有据地驳斥他的鄙视,“这也是修行的一种。我难得遇到一条见我就装死的蛇!”
他满脸都赤条条地写着不信,“你在古悼山长大,那么偏僻的地方,应该没少见过蛇虫吧!”
“但它们见我不是跑就是咬,装死的我还是头一回碰上呢!”归霁随手揪了根长草往蛇肚子上挠,边挠边回头看傅沉,“没想到蛇装死的时候是把肚子朝天的,怎么跟鱼一样!它就不怕我直接抓了它拿去下锅?”
傅沉就站在她跟前,油纸伞一般把她头顶的光全挡上了。投下的影子罩在了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有点儿暗淡,还有点儿模糊。南越派掌门觉得这应当只是归霁的幻影,并不她的三魂七魄。
他开始寻思要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归霁等了一会儿,见他站得像个木头人似的,不禁问道:“你怎么突然哑巴了?”
傅沉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道:“寻常来说,蛇装死有两个目的。”
归霁眼中一亮,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一是为了保命。二嘛……”他顿了顿,“等着敌人放松警惕,然后伺机进攻。就好比现在……”
虽然傅沉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这后半句话落在了归霁耳朵里就变成了提醒。
她一瞬意识到自己着了这长虫的套,猛然回头就见方才还露着白肚皮的小黑蛇已经在自己放松警惕的那会儿功夫还魂了,且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自己的胳膊龇牙咧嘴地扑过来。
疏忽之人心头一惊,想躲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