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快将至时,我要下楼去。下楼也不做什么,就想去追光。光来了,已经成金色的了,楼也是金色的,窗前的小松树也是金色的。猫与我坐在飘窗上,都被笼罩了进去。
想着空气里的气息比楼内要更加生动,就想下楼去。迫不及待地穿了毛衣裙,米黄色的扫地裙,下楼去。走进草坪里,光也斜斜地四四方方地立在那里,等候着我。踏在草野上,枯草还是稀疏的黄,但也透出绿色来。抬头,发现对面的树竟然有干瘪的果实,黑色小球,伸手摘来剥开,都是紫薯球般的颜色,在光下一照更是鲜活,有着绵糯的紫薯味道了。
急急地拿出手机,打开识花君来搜,却因为并不是花朵,只是去年遗留的果子,没有搜到。好吧,且等它开花!好吧,且等它怒放!
去草丛里走走,草绵软得很,迎着光直走周身都暖暖的了。一抬头,枯黄的草上看到粉色的花朵,不知道从何处被吹落下来,应该是三角梅吧。走几步又拾起一朵,都极其酥脆,一碰就要碎裂。可是,摆在手心里,被光一拂,它酥脆的身体就通体鲜活起来,粉红得像一团火,又像是谁的心被阳光唤醒了,想起了爱的人,想起了还有要去追的事一般。
再去看向远方,草尖上落着的是光,窗棱处拂着的是光,几只小鸟停在柳条上也成了金色的音符,一开口就会奏出婉转悠扬的曲子来了。会是金色的曲子吗?不禁粲然一笑。
想起昨日去山里,发现了一棵很特别的树,全身都是枯萎的酥脆的叶子,颜色旧报纸般的白,如同被大自然遗弃了揉皱的旧报纸,在微风吹拂下寂寞地发出窸窣声响。走近一看,原来是槭树,可不就是槭树,只是全然没有往日的神采,无数枯碟般的身躯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它本身就已经不觉得是风景,而是被遗弃在春日的孤儿了。这又有什么可看的呢,在这马上一切都要姹紫嫣红般的初春里?
当我捏着它迎向黄昏的光,它忽地就苏醒了来,全身通体金灿灿的明亮,如同一支被解除魔法闪着金光的凤簪,不,就是一支金簪,已被光拂去了那堆积的灰尘,完全鲜活地传来金坠般的声响。再去望向那光下的槭树,完全不再是刚才的模样,是无数的金簪,无数的金雀,无数的金蝶聚集成的女王的树,就要给这个春天一个响亮的回响。
我看着它,光照着它,它又在我的眼眸里发光,我与树都在光的黄晕里去了。
这也让我想起儿时读书,必在清凉凉的早晨,被父亲叫起来,屋子里还很是寒凉,眉眼又都睁不开,可是,一道金色的光从窗棱处如金蝶振翅而来时,冰凉的鼻尖就暖了,心也暖了,小小的身影投在温暖的光辉里,投在初春的暖阳里,心就彻底醒来了。读书读书,那原本冰冷的汉字,也都如小块的糖果,连捧书而立的身影,都有了诗意。
光,有着永恒的美,有着爱与暖,谁不喜欢光呢?一只枯萎的槭树叶子,都可能因为光而苏醒,更何况我们还在春日里的心呢?想起顾城的诗:“阳光一动不动/风在织它的毯子/大江万顷/但做无波之声”,忽然就有种寂静而又温柔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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