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间木愣房里认识她的。那年,我正读大二,和同学们一起到乌蒙山进行社会调查。
木愣房内光线较暗,咪依噜进门时我们正围着火塘烤洋芋。村长急招呼她过去,用彝语向她说着什么。我不懂彝语,猜测那意思大概是告诉她:我们是来了解彝族孩子生活学习情况的,叫她不要怕。咪依噜捡了个角落坐下,低着头,搓着手,喃喃地说她很想读书,只是六年级读完后不知道家里还会不会让她继续读下去。村长解释说村里比较贫困,读书人较少,全村女孩子中就她一个读书。我走到她身边递本笔记本让她写下地址和姓名,她微微羞涩地接过本子,抿紧嘴皮,一笔一笔地划着,很慢,笔画很重,十三个字就错了五个。
我笑了,想和她说几句话,但她总是低着头。最后我说明天早上去看她们打猪草时,她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我没叫醒其他同学,轻轻地走出村外。路边堆着两堆草,她们早来啦!晨风徐徐,树枝摇曳,只听见“唰唰”声,这是她和她的同伴们在打猪草。见我走来,她急忙抱了一堆青草,铺在地上,让我坐在上面,随后又拿起镰刀割起草来。她安详的神态和娴熟的刀法,轻松优美,不像是在干活,倒像是在创造一种艺术品,“唰唰”声极富规律,很耐听,这声音感染了我,使我沉浸在劳动所创造的欢乐和愉悦之中。
“给!大姐。”
一束鲜红的鲜花伸到我的脸前,好香啊,我从未闻过这么香的花。她说这叫“咪依噜”,一开起花来,满山都是悲壮的故事:相传在很古很古的时候,贪恋好色的彝族土官建造了一个“天仙园”,欺骗彝族年轻姑娘到“天仙园”里向下凡的天仙们学习绣花,以供土官玩乐,满足他的兽欲。美丽的彝族姑娘咪依噜和小伙子朝列若相爱,土官征召咪依噜进“天仙园”,咪依噜为了解救遭受凌辱的彝族姐妹,毅然离别了自己的情人,英勇地应招进入了“天仙园”,假装应承和土官结婚。在隆重的婚礼上,咪依噜强颜欢笑,摘下头上插着的多依思花,侵入美酒中,和土官共饮,毒死了土官,也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朝列若赶来的时候,咪依噜已经牺牲。朝列若抱着姑娘的尸体,悲痛万分,血泪滴在马樱花上,遍山的马樱花染红了……
咪依噜喃喃地诉说着,是那样地庄重而悲戚,我深深地被这故事、也被咪依噜的神情感染了,紧紧地揣着马樱花,细细地盯着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地的彝族人那么喜爱马缨花,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小姑娘为什么叫“咪依噜”……
午后,我们离开了这个山村,咪依噜未来送我们,据说她到远在四天路程之外的县城卖货去了。挥手告别村民们,心中有种酸涩的感觉:咪依噜,下次见面时,你还在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