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影子是见不得光的,一生只能长存黑暗,受人支配。
宫轻寒看着暗室内正在接受鞭刑的人,双眼暗了暗,再次肯定到。
他没有做错。
他只是想活着,活的有尊严一些。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那么他的想法依旧不会变,哪怕对那人来说残忍了些。
可是谁让他们生在宫家。
这是他们最大的幸,亦是他们最大的不幸。
宫家族规,历来只能有一任继承人,身为双生子的他们注定只能留下一人。
所以那年在他们双双落水之后,活下来的便只有他。
哪怕那时他们仅仅五岁。
虽然家族对外宣称,早夭。
但是他知道他没有,尤其在十二岁那年,家族大长老带着一身黑衣、黑巾谋面,周身气息凛凛的少年出现的时候,他一眼便认出了他。
他的哥哥,宫轻泽。
可是他却永远不能再这么唤他,也永远不会再这么唤他。
因为他只是他的影子,而他却是他要拿命护的宫家少主。
他们的身份从五岁那年便已转变。
二.
宫轻寒神色微沉,看着那人裸露的上身上布满的伤痕,那些新增的、那些经年累月的,还有一道从左肩横跨过胸口的,似是足以致命的伤痕,眼中却划过一丝快意。
是的,快意。
这是他应得的。
谁叫他只是一个影子。
谁叫他只是一个影子,竟然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
宫家长老们看向他目光中的自豪和期许,当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他才是宫家少主,他才是要带领宫家走上巅峰的人,凭什么他们对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感到自豪,对一个注定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抱有期许。
自豪什么?又期许什么?!
还有他的爹娘,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向后张望的神色。
怎么,是想看那人吗?!
当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人知不知晓他不清楚,但是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就像小时候他偶然听到他们说那人更适合成为宫家少主一样清楚。
就因为看的太清,所以恨意才会那么重。
他们每重视他一分,那他便伤他一分。
因为他从小便知道,在这个世上如果他想要好好活着,只能靠自己。
哪怕手中的刀剑指向的是自己的亲人。
哪怕他这次突然离开是为了去救被人围困的大长老,他依旧没有手下留情。
三.
“宫一,你可知错?”宫轻寒对着强撑着站起身的人,冷声问道,“说话。”
“属下想去见见大长老。”
“宫一,别忘了你的职责。”
看着站立在原地亦不在说话的人,宫轻寒满身的怒气都无从发泄。
这个人,让他真恨不得…
等到他终于冷静下来,想去看看宫家大长老的时候,才知终究晚了一步。
这个对宫一格外严厉又最为看好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的目光骤然转向他的方向。
阴影下,宫一的神色依旧如往常一般冷厉,好像见惯了死亡般无波无澜,但是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瞬间他心脏跳动的错乱,哪怕他们隔的很远。
心痛了吗?
真好。
就让他也感受感受这心底的痛,是不是方能知晓他从小到大这每一天的煎熬。
只是后来他没想到,他痛的结果是剔除了自己唯一的情绪,成为真真正正只听他一人命令的影子,除了不再说话。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他反而更加生气。
不言不语,随主人令而动。
四.
“怎么你们罗莎门也要与我宫家作对?”看着数十个手持长剑围住他们的人,宫轻寒双眼微眯,冷然的说道。
宫家家业之大,注定了会遭到别人的觊觎。
所以被围杀、被堵截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宫少主,我们也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哼,就凭你们?!”
“是,就凭我们”,罗莎门主嘴角轻扬,带着一丝挑衅的看着宫轻寒,而后扫了一眼他身后隐藏在阴影下的人,“难道宫少主不想知道是谁下令买你宫家大长老的命吗?”
在看着宫轻寒脸色微沉的时候,又嘲讽的说道,“哦,对了,瞧我这记性,宫少主自然早就知道了,毕竟任谁都想不到要你们宫家大长老性命的人就是宫家的少主。”
“你...”
“不知道这事,宫一兄知不知晓呢?”
被打断的宫轻寒脸色黑的可怕,但是他并没有再多说一句,因为...这是不争的事实。
宫家大长老之死,确实与他有着莫大的牵扯。
因为他恨。
不管他给宫家带来了多大的利益,为什么身为长老的他们更看重一个影子!!
他才是宫家的少主,宫家未来的掌权人。
宫轻寒袖中的手紧握,他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感受到来自身后那铺天盖地的冷冽气息,宫轻寒没有回头,嘴角只是微微泛起一丝嘲讽,死在他的手下,他有想过。
他们本是双生子,却生来注定厮杀。
五.
只是他的嘲讽还没有加深,便看到一道身影从身后直直的冲进对面的人群,那样决绝,似是不把这些人斩尽绝不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
宫轻寒呆呆的看着人群中拼杀的人,心底止不住的问道。
直到那人一身血迹疲惫的走回他的身侧,那双空无一物的双眼中此刻慢慢聚焦起来静静的看着他,而后缓缓拉下他从未摘下过的面巾,“因为,你是我弟弟。”
“我杀了你师父,杀了宫家大长老!”
“我知道。”
“你知道?”宫轻寒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不自觉的拔高了音量,“你不恨我?!”
“不恨。”
“我明知你是宫轻泽,却依旧那样对你,你不恨我?!”
“不恨。”
“呵呵”,宫轻寒看着他,带着嘲讽的苦笑道,“那如果我说,当年你被选去经受万重截杀、选做影子,是我设计好的呢?!”
五岁的他,那时真的已经知晓了很多东西。
“我知道。”
“你又知道?”
“你是我弟弟,我理应护你安康。”
“是吗?”宫轻寒眼角微涩,那这么多年来,他到底在计较什么?!
“小心。”
察觉到一角传来的亮光,宫一拖着疲惫的身躯猛然挡在宫轻寒身前。他要做的事,从他小时候找父亲主动要求成为影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确定了。
他护不了他一生,但他一生都会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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