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我还拥有的那些

我接过糖，美滋滋地往孩子们去，胖婶继续在厨房里忙活着，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事。

“有糖吃了，大家快来吃糖。”

“海哥哥，我还要两个。”胖婶的小女儿娇声娇气地请求着。

“给，你妈妈说了，待会要吃饭了，不能多吃喔。”

“好，我就吃两个。”唐悠悠欢快地露出她洁白的小牙齿。

就在这时候，胖婶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有点生气地说：“你们几个早上才吃过，又跟你海哥哥抢糖吃，你们这几个小鬼就是贪得无厌，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胖婶几个孩子吓得躲开去，两个男孩躲到了桌子底下，唐悠悠躲到我的背后，嘟着小嘴，怯生生地说：“妈妈偏心，糖糖只给我吃一个。”

胖婶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行啊，小丫头也敢跟妈妈顶嘴了，是不是哥哥们教你的，你要是告诉妈妈，妈妈就给你多一颗糖吃。”

唐悠悠看着妈妈手中的糖果，又往桌子底下看了看，不屑地说：“我有糖糖了，是我自己说的。”

我见胖婶好气又好笑的模样，急忙说：“胖婶，我肚子饿了。”

“你们这几个臭小子，臭丫头，真拿你们没办法，行了，别躲了，都出来洗洗手，吃饭了。”

几个小孩欢快地跑去洗手，洗完后，我们欢快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美味的食物开始吃了起来，饭桌上，胖婶把鱼肉最好的部位往我碗里拨。

“妈妈，你把好吃的都夹给小海了，不给我也夹点，这不公平，我抗议。”胖婶的大儿子，九岁多，有点埋怨地说。

“我也抗议，我也要妈妈夹给我吃。。。”胖婶的二儿子，整七岁，附和道。

“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造反了是吧，平常不都是你们吃吗，家海难得一次来我们家吃饭，你们两个做哥哥的就不能让着点。”

“哥哥们，给。。。”

“你们看看，家海比你们小几岁，都这么懂事，你们做哥哥的是不是更要爱护弟弟，把好吃的让着点给弟弟啊。”

“家海弟弟，你吃吧。”

“弟弟，你吃吧，我们不是很想要吃鱼肉。”

我看着两位哥哥都这副孔融让梨的模样，我也只好学着他们的谦让，夹一部分鱼肉到悠悠碗里。

胖婶满意地笑了笑，高兴地说：“这就对了，你们几个赶紧吃吧，今天妈妈高兴，去给你们煎几个鸡蛋饼，当作是奖励你们的。”

“我最喜欢鸡蛋饼了，妈妈万岁。”

“妈妈万岁。”

“妈妈万岁。”

“胖婶万岁。”

007 活过的片段

“行了，你们这几个臭小子。 ”胖婶说完，非常高兴地转身走进厨房。

失去母爱的我，仿佛在胖婶身上找到了母亲的影子，在她的家里也找到了已经失去的家的影子，每当我看着胖婶一家还有其他家里温馨热闹的场面，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失落感，都会忍不住回忆起爸爸妈妈在家时的场景，不过我小时候的这些心里矛盾，很少会表现在他人面前，只有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会默默流下眼泪。

很快年关近了，各家各户都忙碌起来，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很快就笼罩了这个美丽小渔村。过年对于孩子来说是一年中最开心的事，不仅可以吃得好穿得好，而且有压岁钱拿，对于渔村的小孩们还有多出的一项好处，就是可以看到村里举行的各种传统的庆典活动。

比如金龙出游的热闹非凡，全村男女老少齐齐出动接龙灯。而且一路上有大人装扮成公鸡、仙鹤、鲤鱼的模样，跳起了舞蹈为金龙引路。在表演过程中，可以看到舞凤人在凤鸡体内舞动，随着哨子的吹奏，好似鸡的啼叫声，跟着哨子的节奏做伸颈、扑翼，用脚爬沙觅食、啄食，跳出左转圈或右转圈的花式表演，或金鸡独立等高难度的动作。

这一系列动作，形态生动，逗人喜爱。表演鹤舞的大人们也将演绎仙鹤临门、觅食、洗嘴、梳毛、嬉戏等过程，造型逼真，舞姿生动传神。

而我最喜欢看的莫过于大人们表演舞狮子了，威猛霸气的狮子在大人们的表演下变得温顺可爱，灵动生气，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爸爸把我举到肩膀上的画面，引发我对去年过春节的一些美好念想。

“爸爸，我想看舞狮子。”

“好，坐到爸爸肩上，小海看得清不清楚，要不要爸爸往前点？”

“好啊，好啊，爸爸，我看到了，我看到狮子了。”

“哈哈哈，看把你兴奋的，家海长大了也可以学舞狮子，你想不想学啊？”

“真的？爸爸，我想学，等我学会了，我要舞狮子给奶奶、爸爸、妈妈、弟弟妹妹看。”

“好好好，爸爸等着家海长大了舞狮子给爸爸看。”

我记得去年过春节的时候，妈妈做了满满的一桌菜，平常看不到的鸡鸭猪肉，都可以在除夕夜的餐桌上看得到，闻着香喷喷的肉香，我砸吧砸吧嘴，吞下快流出来的口水，缠着妈妈给我来一块，妈妈总会嬉笑着往我嘴里塞上一块。

“奶奶，妈妈，爸爸刚才带我去看舞龙舞狮子，我长大了也要舞狮子给奶奶，妈妈，弟弟妹妹看。”

奶奶手里抱着家湾，脸上满是喜悦，怜爱看着我说：“好好好，孙子真乖，奶奶等着孙儿长大了舞狮子给奶奶看。”

妈妈在这个时候，端着菜来到大厅，给我嘴里塞上一块肉：“等你长大了再说，多吃点才能快点长大，香不香？”

我高兴地嚼着嘴里的肉点点头。

“妈，人都回来了，我们开动吧？ ”妈妈端着菜来到桌子上放下，向奶奶说道。

008 现在却成负担

“哎，开动吧。”奶奶抱着家湾来到桌子旁坐下，脸上浮满喜悦的笑容。

“你看你，都老大不小了，还跟孩子一起瞎闹，弄得满头大汗，给，擦把脸。”妈妈拧了一条湿毛巾给爸爸递了过去。

爸爸笑嘻嘻地接过毛巾，傻笑道：“我这是和家海培养父子亲情，不算是瞎闹。哈哈哈。”

去年的除夕夜里，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着满满一桌的饭菜，开怀畅饮地吃着，那一幅画面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温馨。可是今年的除夕夜，家里只有我和奶奶，望着邻居们送来的满桌饭菜，迟迟下不去口，一想到爸爸妈妈的音容笑脸，我默然流泪。

奶奶见我幼小的身体上承担着这样的痛苦，不禁心酸了起来，抱着我低声抽搐地说道：“家海啊，你是不是想起了爸爸妈妈啦，奶奶知道你难受，你想哭就哭吧。”

我听完奶奶这么一说，再也止不住心里的酸痛，大声痛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奶奶见我发泄了差不多了，给我擦干了眼泪，坚定地对我说：“家海，男儿有泪不轻弹，记住你现在是个男子汉了，以后不管吃再多苦，你都要咬着牙撑下去，知道了吗？”

我艰难地收住了眼眶的泪水，眼神迷茫地看着奶奶，哽咽地点了点头。

“我的好孙儿啊，你要学会坚强起来，这样奶奶才会放心，将来不管你会遇到什么，都要开开心心的活着，人活着才有希望啊。你长大了还要把你的弟弟妹妹给找回来一家团聚，奶奶相信我的孙儿一定能做到的，家海，你答应奶奶会做到的对吗？”奶奶抚摸着我的额头，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奶奶，家海以后都不哭了，我答应奶奶一定会把弟弟妹妹找回来，然后我们一家团聚，永远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奶奶为了供我读书，长期劳累做零工，身体也因此一年比一年差。我最担心的事在我长到16岁的时候终于来了，奶奶去世了。

在她过世前的那一天，奶奶整个人像回光返照般精神抖擞，拉着我不停地跟我说话。说起了很多往事，说到了当年当她听到我的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感觉头上的那片天突然就塌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去来。

就在她离鬼门关不远的时候，隐约听到了我们三兄妹的哭喊声，她才回过神来。她告诉自己：‘儿子儿媳已经去了，可孙子们还在啊，孙儿们还小，没有了他们爸妈的照顾，这以后可怎么办啊，我不能就这么去了，孙子们还有我这个奶奶，我要回去，就算吃再多的苦，我都要把他们三个给拉扯成人，让我的儿子儿媳们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我听着奶奶说起当年的事情，一想到这些年来，奶奶为我所受的苦，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滚，为了不让奶奶见到我流泪而伤心，我抱着奶奶久久不想与之分开，哽咽地说道：“奶奶，孙儿长大了，您以后就不用为我再受苦受累了，以后就由孙儿来照顾您好吗？”

奶奶听着我的话，眼泪止不住就流了出来，拍着我的后背，欣慰地说道：“好好好，奶奶知道我的孙儿长大了，奶奶一切都听孙儿的。”

009 奶奶别走

我感觉到奶奶在哭泣，缓缓地松开抱着奶奶的手，抬头看着哭泣中的奶奶，我伸手温柔地擦去奶奶的眼泪担忧地说道：“奶奶，你怎么哭了，都是孙儿不好，惹得奶奶您哭了，奶奶您不要哭了，孙儿看着难受，您有什么心事就跟孙儿说。”

“奶奶这是高兴，我的孙儿长成一个懂事孝顺的男子汉了，奶奶很欣慰，奶奶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祈求渔女娘娘多给我几年时间，让我看到孙儿成家立业的那一天，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以含笑九泉，跟你的父母团聚了。”奶奶殷诚地说道。

我愣了一下，随后担忧地说：“奶奶这么好的人，渔女娘娘一定会让您长命百岁的，您一定可以看着孙儿成家立业，儿孙满堂的。您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好吗？”

奶奶脸上浮起幸福的微笑，好似看到了那一天的场面，随即一丝失望在她的眼神里一闪即逝，她高兴地说道：“好，好，奶奶会一直陪着孙儿走到那一天的。”

奶奶随后又有点担忧地说道：“家海啊，奶奶说的是假如，假如奶奶哪一天时限已到，受渔女娘娘召唤，随你父母而去了，你要答应奶奶，开开心心地活着，做一个有出息的好人，等到你找到你的弟弟妹妹，带着他们回来，到奶奶坟前，让奶奶好好看看他们，你答应奶奶好吗？”

我此时心里已经明了奶奶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了她继续陪着我走下去了，她随时都有可能离我而去，我不能再自私地留着奶奶，奶奶这辈子实在是太辛苦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了。为了让她走得安心点，我忍住泪水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样，煮好稀粥，端到奶奶房间外，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我的心顿时就着急起来，猛地推开门，看到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我感觉到最坏的事情可能发生了，一时愣住，手里装着稀粥的碗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一声刺耳的声响把我的灵魂给唤了回来，我急忙跑过去奶奶的床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感觉刺痛了我火热的心，撕心裂肺的疼痛涌遍了全身的没一个角落，眼泪不禁留了出来，我哭着大声喊着：“奶奶，奶奶，你不要丢下孙儿啊，你回来啊！”

我趴在奶奶的胸前不停地哭着喊着，眼泪渐渐地流干了，喉咙也逐渐沙哑了起来，再也哭不出声来。

邻居们听到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都来到了我家里，看到我趴在奶奶的床头哭得不成样，知道了奶奶去世的噩耗。胖婶走到我的身边，扶起了黯然神伤的我，我任由她扶着我离开了奶奶的床头，眼神里毫无一点生气。我此时的心里接受不了这突然的打击，没想到奶奶会走得这么突然，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就这样说走就走了呢，我怨恨老天爷，把我身边最后一个亲人都给带走了，我两眼一抹黑就晕倒在地，随后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孩子，你醒了，你刚才晕倒了，可把我给吓死了，还好你醒过来了，你先不要起来，躺着吧。” 胖婶边用湿毛巾给我擦着脸边安慰着说。

010 离开伤心地

我缓缓睁开地眼睛，好像做了个噩梦的样子，看到屋里忙碌的乡亲，明白这不是梦，挣扎着起身喊道：“奶奶，奶奶，我要去找我奶奶。。。”

“孩子，你冷静点，先穿好孝服再去见你奶奶。。。”

等我醒来的时候，村长爷爷已经着手安排起奶奶的后事了，我穿好孝服来到奶奶的灵位前，看着一脸微笑的奶奶躺在简陋的棺材里像熟睡了一般，心里有些释然，了悟了生老病死的人生过程，任谁都逃不过这个自然规律。

我想起了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的眼泪再次流满两颊，走到奶奶的灵位前跪下，重重的给奶奶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坚强地说道：“奶奶，您就放心的去和爸爸妈妈团聚吧，家海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一定会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回来看你的，奶奶走好，奶奶走好！”

头七过后，奶奶下了葬，我在辞别了乡亲们后，毅然踏上了外出谋生的路。

那是90年代的时候，珠海的经济文特区由于国家政策的支持，经过前十年引进外来投资，打好了初步的港口经济基础，逐渐形成了以出口为导向的经济形势。

进人90年代，特区开始加快发展步伐，积极参与国际经济的分工与竞争，引进高新技术产业，选择发展一些附加值较高的产业，努力在国际经济新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进一步把珠海给“打出去”。

我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通过村长爷爷的介绍来到珠海的市区里的一间永诚商行里当起了学徒，老板和我同村，是早年外出打拼有所成就的一些人之一。他叫唐景山，算起来他是我的叔字辈，我私底下叫他景山叔，他对我很照顾，不过他的老婆四婶就很尖酸刻薄，看不起我这样的乡下孩子，常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指使我做各种重活，我很无奈，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我这样，也许是她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造成的隔阂吧。

我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每当我累得快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奶奶对我说过的话。我答应过奶奶，不管遇到多苦的事，我都要乐观生活，我要通过我的努力来改变四婶对我的看法。

我就这样留在了这间商行，白天辛勤工作，晚上我就会拿起书来学习，那时我很明白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我，要想以后在这个社会上有所成就，就必须学多点知识，就像邓爷爷说过的那样，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在永诚商行和我一样做学徒的还有一个人，他叫李贵，年纪和我同岁，可能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吧，我们俩脾性相投，很快就成为了要好的朋友。他来得比我早，商行里的很多事情都是通过他教给我的。

“家海，我跟你说，我以后一定会开一间比这个永诚还大得多的商行，到那个时候，我就是老板了，再也不用受老板娘的鸟气了。这个八婆真是欺人太甚，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每天累死累活地还要受她鄙视的眼神，我真是恨不得把她摁倒在地，好好抽她几十巴掌。哎，家海，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啊，怎么不应下我？”李贵躺在上床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