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的大太阳考的整个柏油马路都散发着热气,苏阿暖怀疑放个鸡蛋倒点油就会发出呲呲的声音,再翻个个儿,就直接可以吃了。
顺着巷子转个弯,可以看见一家不大的店,已经有些发旧的牌子上写着“伤心酸辣粉 ”。苏阿暖突然想起林转常挂在嘴边的一段话:“阿暖走,吃碗伤心酸辣粉开心下。”他说这话时眼睛笑的弯弯的,像是有星光蹦出。
苏阿暖撩开帘子,老板娘已经热情地向她打招呼:“阿暖来了啊!”
“阿姨好!红薯粉不加蒜多辣椒香菜。”苏阿暖笑的跟外边太阳一样晃眼。
许是天气太热了,又过了饭点。店里边人不是特别多,苏阿暖扯过椅子坐在一个俩人桌上。
“这有人吗?”
“没有,不过……”苏阿暖话还没说完,男生已经一屁股坐在了那儿,顺带着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酸辣粉,上边铺了满满的辣子。
苏阿暖愣了愣,再没说话,林转好像也喜欢放很多很多辣椒,铺在上边,像是块红地毯。
“阿暖!粉好喽!”老板娘笑着端来一碗粉跟一杯凉白开放在桌上。
“谢谢阿姨!”
苏阿暖一边吃一边像小狗一样扑哧扑哧地吐舌头,整个口腔都是辣辣的,每个毛孔都舒张开了,小汗珠刷刷地往外跑。
“噗。”对边传来一声笑声,苏阿暖一抬头,就看见男生像是观赏大猩猩一样的表情,一张脸因为憋笑而通红。
“你是叫阿暖么?我叫从安。”男生给她一张纸巾,夹起一筷子粉慢条斯理地吃着。
“苏阿暖。”她灌了口凉白开,歪着脑袋,笑得像狐狸一样,“是搭讪吗?”
“也许吧。”从安被逗笑了,“你是苏州人吗?”
“姐姐是重庆妹子好吗?”苏阿暖白他一眼。
“姐姐多大?”
苏阿暖吃了七分饱,心情很愉悦,“吃完这碗粉之前还是十八岁。”
“生日快乐,走,请你吃蛋糕!”从安喝完一口汤,向她挑挑眉。
“我不喜欢吃甜食,你请我吃鸭脖吧。”苏阿暖拖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我请你喝芒果汁。”
“走喽。”
很久后,阿暖还记得那个夜晚,她和从安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大卡车开过,俩人啃着鸭脖,她一直在掉眼泪,她喝光了俩人的芒果汁。而从安吃鸭脖优雅地像吃牛排,他问她,为什么不能吃辣还那么喜欢吃辣,她只是笑。
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像生吃掉一颗小米椒,你明明流着泪,可你还是忘不了。你忘不了,辣椒在口腔里跳跃的感觉,如同你永远都忘不掉他的拥抱。没有他的拥抱就只能靠辣椒来回忆了。
从安没有遇见一个女孩像阿暖一样。好多人都叫她阿暖,阿苏,从安却喜欢叫她苏阿暖。他喜欢她的名字在舌尖打转的感觉,念完最后一个字嘴角是微笑的模样。他喜欢看她吃辣,特别倔强特别美。
是的,从安喜欢上苏阿暖了。
一见钟情,再见深情。说的好像就是他了。
从安再见苏阿暖是在表妹的学校,他给表妹送母亲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
太阳有点大,从安眯着眼睛靠在表妹教室门口。从楼梯拐角下来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低着头,好像在哭泣。
“苏阿暖!”从安挥挥手。
苏阿暖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她撑出一个笑容,“嗨。”
“你还好吧?”从安挠挠头。
“没事啊。”
从安看着此刻的苏阿暖,眼睛红红的,像个兔子,却还对他笑着。“你等等我。”
“杨雨!我有事先走了。”从安对着表妹教室吼了一声,拉过苏阿暖的胳膊,“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苏阿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安拉着跑了起来。她微微仰着头,男孩脸上的绒毛被太阳照成了金黄色,长长的睫毛在颤动着。
“好地方!”从安扭过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晃的苏阿暖心情突然不是那么差了。
他们饶着操场跑了三圈后,苏阿暖一屁股坐在了操场上,“不行了,动不了了。”
“给你吃巧克力。”从安拿出本来要给表妹的巧克力,“运动加甜食,天大的事都能过去。”
“扑哧。”苏阿暖被逗地笑出了声,状作凶狠道:“你不知道给女生吃巧克力等于让她自杀吗?”然后撕开包装扔进了嘴里。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送她巧克力吗。”从安说完就后悔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尴尬地拿起一个巧克力扔进嘴里。
“从安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苏阿暖看了眼天空,躺在草地上。
2.
故事的主人公叫林转。
林转是苏阿暖的邻居,大苏阿暖一岁,是个学霸。不,准确的说是个长的很好看的学霸。喜欢林转的人要好几个伤心酸辣粉店才可以坐下,而苏阿暖就是其中一个。
苏阿暖的父亲工作调动,调到这个小镇。在小镇的女孩们穿着肥大的校服掩盖自己身体的微小变化时,苏阿暖每天会穿着漂亮的裙子,发梢烫成微卷,配合着她精致的五官,已经有曲线的身体,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又是那么的美好。
理所当然,她受到了全体男生的追捧,被封为女神。对了,还有女生的集体孤立,没有人跟她做朋友。
其实对于苏阿暖来说已经习惯了。从七岁母亲离开她去另一个世界,到父亲不断的调动工作,她觉得这个世界有父亲还有遥远的母亲就够了。
苏阿暖第一次见林转是在家里。
林妈妈让林转给新搬来的苏家送东西。苏阿暖洗完澡下楼看见一个陌生的男生,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眼睛微微低垂,额前有细碎的刘海。
“哈喽!”苏阿暖趴在楼梯扶手上边,瘤流地朝林转吹口哨,像及了一个女流氓。
林转抬起头,朝她笑:“你是苏伯伯的女儿吗?”
苏阿暖踩着拖鞋“啪啪”地走到沙发前,“不啊,我是爸爸的小情人。”她拨弄着头发,小水珠溅到林转脸上,是柠檬味儿。
“头发湿容易感冒的,去吹吹吧。”林转用手擦掉小水珠,依旧是客客气气的模样。
苏阿暖一怔,转身离去,空旷的屋子里拖鞋声分外响亮。林转看着她的背影,宽松的浴袍,黑亮的头发垂在背后。他能想象到她现在的表情,下巴微微抬起,即使笑着,也有一种微妙的疏离感。完全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后来苏阿暖听到越来越多的关于林转的事,今天谁给他写情书了,谁又告白了,大赛又得奖了。“学霸、校草”这些都是用来形容他的,都是美好又正能量的字眼。
爱情最美好却又神秘的就是你不知道会喜欢谁,你无法预知这个人是好人还是混蛋,他是否也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你茫然却又坚定地握着青春的勇气向前走,不问对错,不分结果。
苏爸爸很忙,忙到苏阿暖的生日他还在工作。桌子上的三层玫瑰蛋糕散发着甜蜜的香味,空荡荡的房子像死一般地沉寂。苏阿暖站在窗口看着外边的人,嬉闹的情侣,活泼的小孩,面容沉寂的成人。
人呀,好像越长大就越沉默了呢。
“林转!”苏阿暖揉揉已经泛红的眼眶,捏了捏鼻子,“请你吃东西!”
林转的人生应该是很幸福的,幸福的家庭,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的生日妈妈会给他煮一碗加俩个蛋的长寿面,一家人在一块切蛋糕,对他说生日快乐。而苏阿暖家除过一个大蛋糕之外,没有一点过生日的热闹。
“生日都是要吃长寿面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林转摸了摸苏阿暖的头,笑地特别温暖。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还不是那么熟悉。
那是苏阿暖第一次去街边的小店吃东西。没有金碧辉煌的大厅,没有训练有素的服务生,有的是简单的桌椅,可是却 满满的感动。
“没有长寿面,拿这个代替好不好,反正都是长的。”林转端来一碗粉放在苏阿暖面前,红绿相间倒也分外可爱。
苏阿暖试探地挑起一根,慢慢吸进去,辣椒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口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张大嘴拼命地呼吸多余的空气想疏散嘴里的辣味,一杯水下去,她才得以正常呼吸。
泪眼朦胧里她看见林转在笑,眼睛弯弯的嘴巴咧开来像个孩子。她心“扑通”一声,也笑了起来。
像三月扑面而来的一阵风,苏阿暖沦陷了。“以后每个生日你都陪我来吃好吗?”林转愣了几秒笑着点了头。
3.
苏阿暖跟林转表白了。
苏阿暖一直觉得表白是一件头等的大事。那一刻她一定穿着自己最好看的那条裙子,头发梳的很整齐,太阳透过树荫洒在她的侧脸上,她认真的看着林转,林转在笑。一切刚刚好。
可是哪有那么多刚刚好的事,苏阿暖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大吼了一声:“林转我喜欢你!”
她头发被雨打湿混着泪水贴在脸上,衣服也湿了,白袜子黑皮鞋上满是泥点,她看着林转的背影,眼神倔强又绝望。
“抱歉。”
可是,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怎么会呢。
苏阿暖从没停止想这个问题,想到心脏抽抽地疼,最终却不得不颓然承认,哪有那么多原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喜欢你呢。
大概人的一生就是不停地离开再不停地遇见吧。
林转出国了,苏阿暖搬家了,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了,像两条的直线,短暂相交后彼此向前,理应再无瓜葛。
4.
“后来呢?”
“谢谢你听我讲故事。”苏阿暖捏捏鼻子,答非所问。
“那你忘记他了吗?”
“还没有吧,偶尔忘记偶尔想念。”
“那么你会喜欢新的人吗?”
“不会的,起码现在不会。我从来都不相信忘记一段感情要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这样的鬼话。自己喜欢的人是要靠自己去忘记的,在没有清除记忆之前那样对谁也不公平。”
苏阿暖坐起来拍拍屁股,像放下了很久的担子,“从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