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全,你和平最好不要来偷我的桃子,我数好了的。”
舅舅出门前还不忘警告我和平不要对他的水蜜桃下手。但显然那不是个该听话的年纪,我很皮,我不乖。
“平,走,陪我偷桃去。”那时候我觉得偷桃这事要成功了那得多自豪,我得多厉害啊。
第一时间叫上平是因为他是我为数不多的玩伴。(自然不是我不讨好,而是我们这辈的小孩不多,再小些的都是我舅舅这辈,我俩只有受欺负的份,因此我从不把他们归结为我的玩伴团。)
平呢,年纪与我相仿。相貌一般(儿时相貌),我俩身高也是半斤八两,最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那两条鼻涕了,印象中是一年四季都不曾断流的。还有一点就是从来没有干坏事儿的念头,但非常愿意陪我干坏事儿,非常的义气,这么多年了我始终觉得其实他是爱干坏事儿的,就是缺乏一个领头大哥。所以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带我玩泥巴,修公路。当然,过了这么久那条公路至今尚未竣工。
我和平研讨的偷桃计划很完美,进展非常顺利,反正就是他上树我接桃。
然而,就是这么“冤家路窄”,沉浸在喜悦中的我正想咬上一大口的时候,舅舅回来了。
平和我显然吓到了。我们四处乱蹿,一会儿往回跑一会儿往外跑,那时我脑子一片空白。我眼睁睁地看着舅舅从院子越走越近,听着那步步紧逼的步伐,这恐怕是我活了这么久遇到过的最棘手的事了。当时只觉得脑子都要炸掉了,汗就和弹珠一样一颗一颗地往外冒,想必脸色也是煞白的,不要疑惑我怎么会反应这么大,因为我和舅舅的每一次斗智斗勇都和拯救世界一样重要。
眼看着我的完美作战计划就要败露,我甚至已经在组织供词了。但老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长廊那儿有块木板斜着倒靠在墙边,墙与木板的缝隙正好提供了一个藏桃的绝佳之处。
“平,快扔进去。”
“好。”
舅舅冲过来了。我顺势把平拉到我身边,挡住了舅舅的视线。
“你俩是不是偷我桃子了?”
“没有啊,不信你自己去数。”
不嫌事大的舅舅还真去数了,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上桃就和平屁颠屁颠跑了。后面想想但凡是个大人都能想到俩小孩好端端的在桃树下会偷桃吧,何况是天天与舅舅打架斗殴称王的我。
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是我吃过最甜的水蜜桃,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水蜜桃成熟得恰到好处,是那种少女害羞时的红,白白嫩嫩泛着红晕。水分充盈而不泛滥,甜度则恰好直达小心脏,大小呢,正好可以填饱我和平的小肚子。
我想我对这桃印象深刻且念念不忘的很大缘故应该是因为它是个战利品吧,那是我又一次为数不多的战胜舅舅,堪比保护世界的荣誉。
你以为平就这点东西可写吗?不是的,他最厉害的地方是在于他有一个无时无刻喊我儿媳妇的妈妈。
“儿媳妇,来找平吗?”
“儿媳妇,快回来吃饭了。”
“儿媳妇,等会儿,我去叫平。”
“儿媳妇,来,我给你扇扇风。”
“儿媳妇,来,吃水果,我特地赶集给你买的。”
“儿媳……”
那时我并不知道所谓儿媳妇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只要平的妈妈这么喊我村民们就开始笑,而我也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事愈演愈烈我想也和平与我的形影不离有些关系吧。反正发展到后面就是只要村民一发现我来了或是怎么了就会去告诉平的妈妈,“你儿媳妇来了,你儿媳妇怎么怎么了……”
这个玩笑一直持续了好久好久。
和平一起长大的那几年是我最快活的几年。我经常带着平去偷挖村民的菜,却嫌平笨手笨脚把菜滚进粪坑(农村的那种厕所只是挖个大坑,上面垫两块木板)。我也带平去田埂上蹦,带他走很远的山路只是因为我与舅舅斗气。平似乎天天都陪着我,他好像从来没有拒绝过我无理的要求,也从来没有抱怨。平的存在感好像不是很高,但我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参与。
后来因为要上学我不得不离开外公家,我单方面和平断了联系。
后来有一年暑假我回外公家,发现平已经长成大高个了,我很生气,我一直躲着他,因为我觉得他背着我长高了,是背叛。
这当然也只是我幼稚的个人行为,平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我和平四舍五入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只是没有儿女之情。
平的爸妈在城里买了套房,在舅舅家楼上。
全全:“我在你家楼下看到你妈了。”
平:“我在我家楼下看到你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