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租过房,家有房屋千栋,出去带不走一砖一瓦,想落下脚,就得租房。
何况只是个过渡,知道这不是久居之地,说不定哪天就远走高飞,或是安定下来买栋房子,租的房子再好,自己终是过客。
正因为这样,房主和房客彼此心知肚明,绝不像男女关系那样纠缠不清。租房本来就是一场露水情缘,随时会相忘于江湖,有一些自私和狭隘,无可厚非。
(一)
可能大多数人体会合租的感觉是在上学时候,天南海北的一群年轻人聚到了一个小屋子里,怀着天真的利己主义,更不善于隐忍和隐藏。
大家先有默契地推选出一个并不一定有号召力但很勤快最好有点洁癖而且脾气好的人当舍长,目的是为了解决公共卫生和上课点名问题。舍长兢兢业业,认真负责,还排了值班表,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家伙推说忘了。
最终舍长批判几声,旁人一同附和,却没人动手。大多数结果是舍长带着幽怨的眼神去扫地、倒垃圾,有这么几次,这位记性不好的仁兄也感觉不好意思了,主动搞起了卫生。
曾经,宿舍有个哥们,谈了个异地女朋友,那时候不是人人都有手机,宿舍的公用电话就成了恋爱专线。每天晚上七点,这位老兄就开始和女友电话煲粥,雷打不动,情话绵绵,大家只好主动回避。
其余几个还好,都谈了对象,一到那个时间就拉着女朋友的小手压操场去了。可苦了我们两个单身汉,一起去散步怕引起误会,还天生不是打游戏的料,于是二人经常跑到大排档,几碟小菜就酒,胡侃闲聊。
久而久之,酒量见长,几次聚会坚持到最后,以致声名鹊起。有次向某位壮汉同学敬酒,同学推辞道:大名如雷贯耳,不敢不敢。
大三时候,换了宿舍,新搬进一位,住在我下铺。这位老兄整天在床上抽进吐出,兴云造雾,弄得上面云山雾罩,而且晚上呼噜打得震天响,私下里叫他“葫芦娃”。
有一次,终于忍不住了,委婉劝导,抽烟熏喉燎嘴,坏肝伤脾,少抽点吧。老兄一摇头,说了几句,大意就是我还扛得住。
最后实在难以忍受,义正言辞要求其注意公共场所,要抽出去抽,老兄一言不发,去了阳台。后来,好像在外面租了房子,很少回来了。
宿舍这个小小的空间,住起来感激不尽,忆苦思甜,年轻自私的几个人磨合怄气,蜕掉了稚嫩和自私,也成为了一生的朋友。
(二)
毕业后,遇到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租房,因为囊中羞涩,只能选择合租。
合租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与舍友和平共处,在这个租来的“家”里,与陌生人一起生活,我们会忽视和分摊自己的责任感,毕竟谁也不愿意别人坐享其成,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这里面不经意就会混杂太多细碎的恩怨。
好在合租的舍友与我相处的都不错,每天鸡犬之声相闻,倒也没老死不相往来。刚毕业那会,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虽然空间很局促,大家清楚只是权宜之计,于是饭轮流做,澡轮流洗,洗衣服岔开时间,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卧室里被几张床挤得满满的,一张老号的双人床给了那位身材有点胖的(姑且称为“A君”)。
这张双人床和这栋老小区的房子岁数差不多,饱经风霜、颤颤巍巍,几根粗一点的木材钉成架构,然后上面拼拼凑凑地钉了一些木板。搬进的第一天,我叮叮当当地钉了两个多时辰,告诉A君大功告成,质量有保障。
A君看了看自己有些突出的大肚子,持着怀疑的态度上了床,小心翼翼,轻翻身,慢坐卧,几晚下来,发现这床老而弥坚,除了会发出点吱吱咛咛的响声,经得起考验。
这一晚,A君睡得正香,鼾声微响,突然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来了个屁股向下平沙落雁式,紧接着就听见一声脆响。
我赶紧开灯查看,只见A君上半身仍然在床上,屁股却陷落塌陷的床板中,鼾声照旧、睡意正浓。
(三)
租房还有一件麻烦事就是和房东的关系,有些出租房阅人无数,就像失掉清纯的烟花女,虽然具备招徕客人的条件,但浑身都是冷漠的疲惫。墙壁、地板、门窗,每件物事可能都有陌生人留下的痕迹,虽然这些更多时候是漫不经心造成的。
也因为这些,房东和房客虽然有契约关系,但经常得说道说道,有些时候不得不斗智斗勇。
A君我们决定离开那间一室的小房子,换了处条件不错的两市。离开之前,我们上上下下把这间屋子打扫干净,甚至每个角落都用心处理,一方面我们的素养还是有的;另一方面,我们惹不起快八十岁的房东老太太。
住这处房子的时候,与房东的对接全部由A君承担,A君评价:“房东老太,年纪很大,脾气执拗、容易晕倒。“
我们一听如履薄冰,不过一想,好在是五楼,还没电梯,老太太身体不好,一般不会来,倒也省了麻烦。
有一晚,几个人正在那闲聊,突然听到敲门声,本来在这朋友就不多,来了也会先打电话,诧异中,听见了房东的声音。当时正值炎夏,几个人坦胸漏背,一时间好不狼狈,穿戴整齐后,齐刷刷地站到门口迎接。
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坐到床上休息了一会,然后各处检查指导了下,提出了整改意见和注意事项,我们毕恭毕敬接受。
我问道:“阿姨,您这么远爬楼上来是不是有事啊,打个电话就行了,我们年轻,去找您。”
老太太答到:“也没什么事,我给你们补交了10块钱物业费,和你们说下,我也不愿意来,心跳得厉害。“A君赶紧掏出10块钱给老太太,边说,您以后直接打电话,我给您送过去,搀着送下了楼。
搬走后,A君说,咱们的押金房东说要等到房子租出去再退。我说,您还是省了吧,老太太别晕过去就行。“钱必须要回来“,A君愤愤地说到。
过了两个月,A君兴冲冲地说,钱要回来了,早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的我赶紧问他用了何良策。
A君说:“我没事下班,路过她住处,便去转转,不谈要钱,次数多了,老太太烦了,钱就给了“。
望着得意洋洋的A君,我敲起了大拇指,有勇有谋,佩服!
(四)
《金瓶梅》里,大郎开始在紫石街租赁了住处,金莲十分不满意,说:“贼馄饨不晓事的,你赁人家房住,浅房浅屋,可知有小人罗唣,不如添几两银子,看相应的,典上他两间住,却也气概些,免受人欺侮。“
后来金莲卖了些首饰,凑了十数两银子,典了上下两层四间房居住,小小院落,甚是干净。有了点钱,找个好点的住处,这是人追求美好生活品质的起码底线。
如今房价坐上了过山车,寸土寸金,富商倒腾地产投资,权贵多吃多占,看着囊中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也想攒钱买处房子,以作终老之计,可却心虚自己到底有没有当房奴的足够勇气。
亲戚朋友都劝,赶紧买处房子吧,要不一直飘着,还有,哪个姑娘肯嫁给没房的你。
我默然了,心想,连亚历山大都想成为的第欧根尼,就住在一个木桶里,不是也成为了古希腊伟大的哲学家?
心里嘀咕,但底气不足,何况房子意味着稳定和安全感,这会成为衡量一个人靠不靠谱的重要标准。
想起了那句话:“想要在人群中反向行走,终究是行不通的,你终将面朝来时的方向,身不由己地倒退着步子,被推推撞撞地跟着众人走同一个方向,也终将一点一点变成你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不知道自己和租房的露水情缘还能持续多久,也没有杜甫那“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博爱悲悯情怀,此刻倒是住得逍遥,乐得自在,谁让咱本来就是个清贫青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