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那个故事里的主角始终活在我们的心里,也真的是只活在我们的心里。
那个微信头像还依旧,只是再也不会回复消息了,那个手机号码现在换了新的主人,有同事说忍不住打通电话,却传来陌生的声音……
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敢提起……
因为他,永远的离开了。然而他把他的魂留在了人间,留在了大家的心里。
有人说,这样好的人去世,是对活着的人的一种伤害。人们总是在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才明白珍惜到底是什么含义。
2
那一年的冬天,警队新进了一批优秀的警员,都是各大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各级领导干部很重视此次新人的入职培训。汪洋接到了训练警员的任务,他知道此次任务艰巨。自从军队复员转业回来后,再也没有成为教官的机会,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对这次培训的期待,尽管要比平时上班早很多,也比平时工作强度大,但他不怕。对于他来说,这才是一个军人应该有的生活。
北方的十二月,天气格外的冷,干冷中混迹着刺骨的寒风。汪洋站在空旷的体育场门前,身着警服,迎风而立,一米八的大高个,身型笔挺,皮肤白净,整个人看起来正气凛然,英姿飒爽。
看到这样的帅气的教官,警队里的女同胞瞬间变得花痴。“哇塞,好帅啊!”都紧紧围在一声窃窃私语。独独有个叫若男的姑娘依旧坚挺的立在队列里。汪洋看到了她,中等身材,皮肤白里透红,浓眉大眼,扎着马尾辫,整个人看起来还算精神。
汪洋很快集中精神,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轻咳了两声。然后拿起挂在胸前的警哨,吹响了集合的号角。大家很快回到自己的队列里。
“大家好,我是你们此次入职培训教练,将来也是你们的同事,我叫汪洋,很荣幸成为你们的教官,希望大家多多配合,能在月底的集中会演上赢得局领导的认可。”
“以后,每日六点钟在这里集合,列队晨跑一个小时,休息十分钟,站姿训练一个小时,八点半吃早餐,九点归队,进行体能训练,十二点结束。下午两点半在警队会议室集中学习警员从业知识,月底进行考核。"
“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大家都认真地听汪教官的集中训话,都觉得他既严格又感觉很和善。对于这样的训练强度,对于警校出生的我们来说,还可以接受。
为期一个月的集中训练开始了。汪教官将队列分成四组,男生两组,女生两组,分别选出小组队长,集中监督小组成员。
按照汪教官的指示,每天早晨准时集合。寒冬腊月的酷寒,居然都没有一个人迟到,每天都准时来到训练场地,列队晨跑。汪教官也以身作则,每天始终如一的陪跑。他总对我们说:“自己都做不到,何以要求别人做到。”
他每天五点五十准时到,尽管天还灰蒙蒙,时常夹杂浓重的雾气。他依旧每天如一日的坚持着,起初还有人抱怨太早了,太冷了,雾又那么大,早晨出门不安全,但是看到这样严格又自律的教官都能做到每天比他们早到,训练什么项目他也跟着一起陪练,大家都被他说到做到极致的自律感染了。若男也被他身上现在人少有的韧性所吸引,她认为这样的人在生活中一定是个富有责任心又会照顾人的好男人。如果她还没有订婚的话,一定选择这样的人做老公。
每天的体能训练是大家觉得最辛苦的,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蛙跳,负重跑、深蹲,往返跑……每一天哪个项目都不会少,相反会日复一日的增加数量。但却没有一个人抱怨训练强度太大,每个人都看到汪教官身上坚韧不拔的精神风貌,都被他影响的更加积极向上,努力突破自我了。汪洋还会在每天休息的短短二十分钟里,和大家聊天,偶尔还会一起做游戏,大家玩的不亦乐乎。那天聊天时,若男问汪洋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若男高兴地说:“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怎么样?”汪洋笑着说:“好!”
在训练中汪洋与警员们建立了过硬的革命友谊,关系融洽,大家都很配合汪洋的训练计划。在汪洋心里,我们大家是他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历练出来的好同事,好哥们。在大家心里汪洋好像一面旗帜,代表着一种警察与军人两种身份相结合的荣耀,那种严苛之下蕴藏着强韧的意志力,而这种意志力是经过艰苦卓绝的训练后才渐渐铸造而成的。
训练很快结束了,在最后一天的集体会演中,如期所望,得到领导的一致好评,汪洋也被局领导树为警队的榜样人物,逢开会必夸,整整持续了一年。
3
入职培训之后,大家很快都被分到各中队,负责不同片区的治安管理和秩序巡逻。汪洋仍旧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因为训练和大家建立了良好关系,大家有什么事都愿意请教汪洋,汪洋也不厌其烦的帮我们解决各种问题,分析事情的利弊,下次再遇到该如何处置,不至于手忙脚乱。生活上,他也很乐意帮助我们,他就像我们的大哥一样。
若男真的介绍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做汪洋的女朋友。大家都唏嘘不已,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的上在我们心目中榜样似的汪洋。她叫以芮,是若男的闺蜜。若男说:“我介绍的时候,其实他们两个早都认识,是初中同班同学。两个人一见面就有种失散多年重见故人的感觉,后悔这么多年失去联络。”听若男说的样子,感觉是很般配又要好的一对,大家纷纷为自己的教官送上衷心的祝福。
工作后,大家总说约着汪洋一起出来聚聚,只是大家上班时间都不固定,很难都聚在一起。后来汪洋说:“订在周末下午六点,周末六点以后还上班的人就下班之后在过来,我们等他们下班一起聚聚在散场。”大家一致同意他的建议。
聚餐的那天下午,天空飘着雪花,洋洋洒洒,六点的城市已经被霓虹灯点亮,雪花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的照耀下,充满了浪漫温情的味道。汪洋带着以芮一起参加聚会,这是大家一致要求的。我们都想看看嫂子,都对能够做汪洋女朋友的人充满了好奇。
汪洋带着以芮踏进了酒店重欢阁包间,那一瞬间大家都集体站起来,看着跟在他身后身着白色羽绒服,肤白貌美的女子身上。
汪洋轻咳了一声,和他关系要好的强子嬉笑着说:“都看什么看,赶紧欢迎大哥和大嫂。”汪洋牵着她的手,坐在桌子最里面的位置,以芮紧挨着他。若男说:“我要坐到我闺蜜旁边,看你们敢欺负她。”以芮笑着朝若男招手,示意让她赶紧坐过来。
汪洋点菜时,有意的问以芮喜欢吃什么,点了两个她喜欢吃的菜,然后就把菜单递给了在旁的强子,问问大家都喜欢吃什么,多点几个菜。我们都看到了汪洋对以芮的关心和爱护,以为他们会长长久久,很快将走向婚礼的殿堂。
聚餐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大家一起吃饭聊天喝酒,玩的很尽兴。因为工作的原因,彼此都很珍惜这样难得的聚会机会,在这里没有相互的吹捧寒暄,阳奉阴违,只有真诚以待的兄弟姐妹情。
聚餐后大家都很为汪洋找到这样漂亮又看起来善解人意的姑娘而高兴。心里想着他终于看起来不那么孤单了。
4
春节到了,城市万家灯火闪亮,爆竹声声,礼花腾空而起,一派祥和的景象。汪洋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带着以芮回家过年了。不久以芮也带着汪洋回家见自己的父母。双方父母都非常满意,准备在元宵的时候结婚。
春节放假期间汪洋值班四天,以芮总是很贴心的送饭给他,两个人挤在办公室里吃着热乎的饭菜,他们谈论着结婚该准备的的东西。看起来那么温馨甜蜜,有同事还为他们拍了照片留念。照片上两个人手拿筷子,以芮夹了一块肉喂给汪洋吃,汪洋的嘴张的那么大。画面太美,以至于那张被发到微信朋友圈里现在晒幸福的照片,之后成了大家心目中一张永远也不敢再点开的伤痛之照。
春节结束后,连续下了一周的的雪,正月十三那天,天放晴了,雪渐渐开始融化,街道上随处可见环卫工人在清扫路面积雪,一到晚上路面就开始结冰,路上的行人走路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汪洋晚上有夜勤任务,晚上十二点才下班。汪洋告诉以芮今晚有夜勤,自己值完最后一个班,明天就请假准备婚礼该用的东西。以芮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变的很暴躁,她朝他发脾气。“都什么时候,就知道上班,该买的东西都没有买,你怎么不着急呢,你是不想结婚吗?……”以芮说了一大堆,汪洋心里其实也并没有怪她,也许他做的不够好,也许她是婚前恐惧症。其实汪洋早就在网上买了所有该买的东西,明天就送到了,他没有告诉以芮,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明天其实已经不用准备什么了,就去领结婚证。他习惯了出了任何问题总是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也习惯了总是一个人做好所有的事情,等事情都解决落实之后在告诉别人。他心想也许自己这样做不对,他想着以后结婚了慢慢再改,凡事和以芮商量着来。
值完夜勤后,以芮打电话给汪洋,说要回老家,让汪洋送她回家。汪洋说:“大半夜的别回了,回家让家里人担心,农村路上积雪还很厚,不安全。”以芮说:“你到底送不送我回家,不送我自己打车。”说着就提包往门口走。汪洋说:“所有的东西我都在网上买好了,爸妈也帮我们准备了,你不用那么操心,明天我们就去领证。”以芮听到这里,似乎更加生气了。“买好了,不告诉我,不和我商量,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说完就哭着要回家,汪洋拦不住她,他知道她这些天对他有很多不满,婚礼上该准备的东西都太繁琐,可能她觉得他没为之准备,而更加烦闷,也可能她对婚姻充满了恐惧,结束之后就会好起来。他总在心里想着,却那么不善表达,总是让人误解。
汪洋开着车,送以芮回家。凌晨一点钟,这个回家的时间那么不合时宜。汪洋看着哭泣的以芮,心想回家静静也是好的,明天他再来接她。
走在环城高速上,汪洋开的很小心,路面结冰了,总有些打滑,好在现在路上车少。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城市喧嚣,夜好静,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以芮的内心也仿佛渐渐开始平静了。
“不回家了,我们回去吧!”以芮低声地说着。
“好!太好了!”汪洋开心的回应着。
“谢谢你,谢谢你,你理解我真好!”汪洋在心底充满了对以芮的感激之情。
“最近的出口下高速吧!”以芮讪讪地笑着说。
“好!”汪洋开心极了!顺手打开了车里的CD,里面播放着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
他们找到了最近的出口驶出高速公路,刚下高速准备左转,突然迎面而来一辆装满货物的大货车,大车好像失控了一样,车速只增不减,汪洋立即向右打了一圈方向,大车直直撞在了司机的位置,驾驶位已经报废,副驾驶位完全超出大车的右侧,完好无损。一辆车好像是两个世界的极端,一端像是天堂,一端像是在十八层地狱。
以芮被吓晕了,她看着汪洋身体各个器官都好像经历重大的移植手术,他的头偏向了自己这一边,血肉模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的双手连同他的胳膊一起紧紧贴在胸前,没有一丝缝隙,他的身体各处都在流血。以芮想伸手去抱他,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位置,她害怕她一碰他,他的哪个器官就突然掉下来,她伸手去抹他的头,都是血,她在血水的黏腻中找到他的眼睛,她哭着用自己的袖口擦拭着,她看到他眼睛是睁着的,她看到他眼睛里比急切和焦虑更深的东西,她看不懂那是什么。
汪洋走了,走的那么惨烈,那么突然。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其实。以芮躺在医院里,像是失了魂,不吃也不喝。汪洋的母亲,哭着在医院里拽着以芮的衣领,要她还给她儿子。若男哭着大骂以芮,恨她,责怪她,和她断绝关系。我们大家内心深处都充满了对这个半夜要回家的神经病的愤恨,强子甚至上去给了她两巴掌。以芮没有哭,没有说一句话,像个木头一样,呆了整整两年。
她总会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梦里汪洋满身是血的在保护她,后来他的身体只剩下一颗头颅也依旧在保护她,她看到他的头颅朝自己这边飘过来,眼神里尽是爱和不舍。她终于在梦里明白了她没有明白的眼神里藏着什么。
她让自己的母亲把那张汪洋张大嘴等待自己喂饭的照片洗成大小不同的尺寸,贴满了整个病房。她说只有这张照片她才可以真切的看到汪洋的头颅,他的眼睛,他的爱和珍惜。
以芮在医院待了整整两年,头一年不吃不喝,光靠药物维持,她身体上没有什么创伤,她的精神却垮塌了。第二年她渐渐恢复神智,看到自己父母一下子老去了十几年,她竟流下泪来,她慢慢开始觉得自己该为还活着的父母勇敢一点。尽管她还是经常做梦,梦到汪洋,相同的场景,一晚一晚的重播。
以芮在第二年快过年的时候跟着父母回了农村老家。听若男说,以芮去山里支教了,为山村的孩子教音乐,每天都教一遍《一生有你》。
汪洋的这面旗帜,像是倒下了,却永远的活在我们的心里。就像是臧克家在1949年为纪念鲁迅逝世十三周年而写: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而汪洋就是他死了,却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