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感觉,很是奇妙,就像自己曾经经历过、做过相似的事情,但仔细去想,却又发现并没有半点印象。”老鱼站在阳台,抽着烟,忽然转过身对袁辰说了一些莫名很深奥的话。
“你怕是还活在梦里哦,陛下,大清亡了。”袁辰合上手上的书籍,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右手伸向不远处的honor手机。
“你说,怎样才叫成功?是家业有成,还是坐拥金币千万?”在烟雾缭绕间,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显露出一种极为深厚的烟嗓音,然后对着袁辰。
其实袁辰很是明白,在老鱼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鱼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至于答案的好坏与否,他希望得到袁辰的认可,或者说,他希望袁辰能解释他的答案就是对的。
毕业好几年了,袁辰还是一个自由作家,平时有约稿的时候也会改善一下生活,若是没有,可能就会与泡面为伍,连卤蛋都不敢加。最近有个出版社想找袁辰去做责任编辑,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他没有马上同意。而这跟袁辰心里掩藏至深的一个秘密息息相关,他也知道,在这个秘密尚未公之于众的时候,他不会去做一些选择。
而对于老鱼来说,就显得阅历丰富但几经波折,经历过创业小公司的拼搏,拿过月薪2000的工资,坐过早上六点的城市地铁去上班。可惜工作不久之后,他又突遭变故,在家休业了一段时间,等到重出江湖的时候,才发现时代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对于他这么个只有几年工作时间却没有工作经验的人来说,实则是一场巨大的挑战。最近,他往人才市场跑了好几趟,在朋友那里也托了几层关系,想找份工作,安定下来。
所以,老鱼在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内心实则是在想刚刚在楼下彩票店买的彩票今晚是否能够中上500万大奖,然后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呵,男人一贯如此,总想着一夜暴富,袁辰内心不禁骂了起来,不过他马上就冷静了下来,咦,自己不也是这种人么?
“你心里,没点b数?”袁辰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就刚刚老鱼提的问题,给个他一个答复。“现在快晚上6点了,我们去希莱火锅店吃点东西吧,这个季节吃火锅,贼刺激!”
好,老鱼接受了袁辰的邀请,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滚烫的红汤锅里煮上蟹棒、撒尿牛丸该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情,特别是碰上了那种尤其正宗的重庆火锅店。那滋味,真是让人汗如雨滴、回味无穷。
“对了,我再喊下冷艾与林晓荷,我们也都好长时间没见了”,冷不丁袁辰突然又冒出了一句,说完便就在冷艾、袁辰、林晓荷他们三个人的微信群里“人不风流枉少年”发了通知,艾特冷艾与林晓荷今晚去希莱火锅店吃东西。
好在老鱼的性子比较活跃,也挺能合群,再加上与冷艾是同学,索性就没有拒绝。
于是,整理完衣装,拿上手机,关上住处的铁门,老鱼和袁辰就消失在了楼道之间,转而走向夜幕亮处的地铁站。
城市的六点,地铁站还不算拥挤,当然,这跟袁辰和老鱼住的偏有很大联系。至于有多偏,大概就是市中心好比长安路天安门,而他们住的地方就在石景山区旁边的那个区——门口沟区。
老鱼说市里的房子,即便不在市中心,地理位置也优越,交通也很便利,但就是有一点,贵。袁辰在旁补了一句,贵这一个字不就够了?不是不知道这里的环境有多好,而是贫穷限制了大家的想法。
另一头,冷艾与林晓荷看到袁辰在群里发的消息之后,也马上就放下了准备去附近超市买菜的钱包,然后拿上手机、挎着手走向了附近的单车停靠点。也许是凑巧,才出门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不远的地方停靠着几辆电动助力车。于是打开APP,两人扫开了二维码,一前一后便就朝着希莱火锅店骑去。
而之所以不坐汽车,一是因为冷艾还没买车,二是因为在这个时间段、这个地段的出行,如果坐汽车会堵到失望,别问为什么,他们经历过。
不过,虽然这个地段很堵,但在冷艾的心里早已种下了一个念想——买车,东风标致408。原因也很简单,车在这时代俨然已经成为一种象征,冷艾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在这个滚滚江河的时代里被落后。
当冷艾与林晓荷到达希莱火锅店的时候,袁辰和老鱼正在点菜,点了几瓶勇闯天涯,点了一个鸳鸯锅,一边清淡,一边特辣。
之所以点清淡的,一方面是考虑全场唯一一个妹子林晓荷不能吃辣,另一方面则是为老鱼的身体考虑。自从那次老鱼病后身上还未痊愈,医生给他的建议是忌口,忌辛辣。而点特辣,那是因为袁辰与冷艾都是重口味爱好者,无辣不欢。
“袁辰,你怎么又胖了”,林晓荷刚看到袁辰,还没来得及放手提包坐下来,就先开始了暴击。距离上次林晓荷见袁辰大概是在4个月前,那时袁辰的脸还没这么宽,肚子那里的衬衫上也没折起一层凸起的救生圈。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将一个活脱脱的少年操刀成了一个油腻中年。
也许是因为上帝需要自己胖起来吧,袁辰自嘲像自己这么文艺的人,不胖点怎么对得起上帝,对得起死去的鸡、鱼、虾和牛呢。而且,吃下的东西并没有消失,他们通过物理、化学反应,继而转换成另一物质的存在,在人的身体里活跃,那种物质叫做脂肪。
同样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为什么要这么皮啊,林晓荷感觉袁辰胖了之后,似乎在说话上更加有逻辑、更风趣,通俗点说,叫做会吹水。不过仔细一想袁辰说的,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因为脂肪厚了,皮就厚了啊,哈哈”,袁辰首先笑出了声,三人朝着袁辰的方向看去,随之哄堂一笑。生活中,身边有个有趣的朋友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他的哪些想法会在哪个地方带来诸多笑声,而对于冷艾、老鱼、林晓荷来说,袁辰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袁辰抄起桌上的菜单,将它递给林晓荷,呲牙笑着说女士优先,只不过袁辰还是高估了林晓荷的点菜能力。在大多时候,女生吃菜的能力远远大于她们的点菜能力,所以她们大部分都不会点菜,而是转手给身边的人,让他点。理之当然,这个接盘侠就是冷艾。
就在冷艾接过菜单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只见他左手搭在菜单上,右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定睛一看,原来是何朗打来的。冷艾心里念了句,指定没啥好事,皱着眉滑到接听的页面。
“喂”,何朗是冷艾的大学朋友,快几年没联系了,虽然为人性格还好,却不得人缘,在背后大家都说他做人诚信有很大的问题,不靠谱。
“艾哥?在忙不”,何朗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询问着冷艾,却没说有什么事,这种欲扬先抑的做法实在让人难受,特别是冷艾这么个要求多的人。
“有点事在忙,有什么事情?说吧”,从何朗的语气中,冷艾心中已经猜到他想干嘛,只是他还在等着何朗开口,不过他很明确的知道,只要何朗开口,他一定会拒绝。这感觉就像是两个人在下棋博弈,一方明知道你动个車,另一方就会跳马将军,但是还会去尝试。
“最近遇上了点困难,艾哥能不能借我5000块钱?”何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压低了声调,言语中像是一个夹杂着故事的失落者,是那种从电话里就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别与这个季节的凄凉。也许是为了使冷艾安心,他又补了一句。“等下个月资金运转开,我就还你。”
果然跟冷艾想的一样,何朗一打电话绝对没有其他事,就简简单单的一个目的,借钱。不过冷艾打心底里是不想借的,虽然掏出这个5000块钱对他来说很容易,但他就是不愿意借钱给何朗。原来早就在他人的耳里听得,何朗这一两年借了好几万还没还,以致于身边的人与他逐渐疏远。道理也很简单,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投资一个失信的人,一个人一旦失去了诚信,就连做人的尊严都变得卑微。
“额,我最近刚买了房子,没有多余的钱,爱莫能助了”,买房应该是冷艾今年做出的最大决定,当然这也是生活所迫,跟林晓荷那么久了,总得有个房,有房才叫有家啊。冷艾心想,我没找你借钱买房子就好了,你居然还来找我借钱。
“那好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恩,谢了艾哥”,冷艾还没来得及按下结束键,那头却早已经没了声音。
是他,何朗?冷艾刚打完电话,袁辰就朝着他的方向看来。袁辰转了转眼珠,紧接着一声叹息,那小伙借了4000还没还呢,估计是石沉大海了,听毕业的同学说,他这几年混的很差,到处东墙补西墙,怀疑他办了好几个信用卡。
其实借钱是一件非常考验两个人关系和一个人诚信的事,有人只需一个电话你就可以在电话结束后给他转过去,没钱也会借钱转。
看大家都在沉浸在过去的不爽,老鱼打破了这个看似尴尬与郁闷的局面,直言阐述今天大家是来聚餐好好聊聊的,不开心的事就让它见鬼去,没必要让不开心的事困扰大家。他从冷艾的手上拿过菜单,点了几个菜,又勾了他喜欢吃的鱼,紧接着就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老鱼的本名叫做于金重,不念zhong,念chong,因为特喜欢吃鱼,再加上年纪在大学宿舍里也是最大的,于是后来就莫名衍生出了老鱼这个名号。而这名号一传,就传了好几年。
“阿辰,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们吃饭啊?是不是写稿子又挣钱了?”在冷艾的印象中,上一次一起吃饭还是韦一城来的时候,是几个月之前的事。
“我们这些搞文艺的,从来都是随时冒出一个念头就去做,稍微文思泉涌就去写,想起我们也都好久没见了,就想着组织个聚餐呗”,袁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配上他那滑稽的动作,显得十分有趣,林晓荷不禁噗嗤一笑。不过也确实,搞文艺的人都有点中二病,有时的想法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样,大家最近都怎样,听说冷总开店了?这约一次不容易啊”袁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地在冷总两个字上加强了语气,那种感觉像是一种羡慕,又像是一种调侃,试探式调侃。
也许是服务员拿过来的火锅沸腾暂停了两人的对话,冷艾没有马上回复袁辰的问题。一旁的林晓荷却听得很是清楚,只见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冷艾,眼神中却出现了些许迷离,仔细一看眼下也有了黑眼圈。
是啊,等服务员放好火锅,在渐渐上菜的时候,冷艾回答了袁辰的问题。冷艾最近开了个网店,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周末有时间的时候就去管理他的店铺,有时候林晓荷也协助他去做,最近订单比较多,两人都没休息好。
袁辰顿了顿首,不过他还是有点想不通。虽说冷艾跟林晓荷最近刚买了个房,但以两个人的工资和家境来说,房子月供绝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在房租之余,两人每个月还能过几次小资生活。
这可是很多人都在追求的生活啊,有房有对象,年底还会买辆车,月工资加在一起也不低,可是为什么还会去开网店,让自己身心疲惫,袁辰的第一感觉就是冷艾的脑子被门给夹了,而且是大铁门。
冷艾哼笑了一声,然后慢慢道出,“也许这就是生活吧”,他60°转过身来,含情脉脉地望着林晓荷,“在没有与晓荷重逢的时候,我可能也会过那种一个人也能活下去的日子。可如今是两个人,身上肩负的责任跟担子更重了,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我必须考虑,比如说,我们的未来” ,说完他就习惯性地抓住了林晓荷的左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面容,袁辰直呼虐狗了。
冷艾笑着说自己现在越来越现实了,以前在学校很多东西都不懂,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心意够了就可以,可是生活会say no。那些现实的、含金钱味的东西,他必须要考虑。生病时的挂号费、医药费,带林晓荷去旅游、玩乐的费用,未来孩子的教育费、养育费,他都考虑了,现在他才二十几岁,却想到了自己的三十岁。目标减去现状就是差异,而他与未来的差异,除了生活的沉淀,就只剩下钱。
其实冷艾不应该在袁辰面前说这些话的,袁辰是一个比较讨厌世俗的人,但好在他们俩的关系还不错,所以袁辰也并没有过多在意。也许是笔杆摇的太久,袁辰在夹撒尿牛丸的时候,右手微微颤抖,如果再厉害点,估计整个丸子都会掉到地上。
“你的‘帕金森’还没好?”自从林晓荷毕业后第一次见到袁辰的时候,她就发现袁辰有这个毛病,稍微用力手就会颤抖。袁辰说他检查过,是缺钙,可他吃过核桃,也啃过猪蹄,还喝过学生奶粉,可这毛病还是没啥好转。
“你不是缺钙,是缺爱”,冷艾随口答了一句,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应用到袁辰的身上,那就是一语中的。
作为袁辰的室友,老鱼很清楚得了解袁辰的过去,他没怎么说话,拿起桌上的勇闯天涯,与袁辰碰了起来。只见袁辰拿起啤酒瓶,咕噜咕噜一口气下去已经不见三分之一,啤酒又称液体面包,照这种喝酒方式,不胖是鬼。
都已经单身二十几年了,还怕缺啥爱?袁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颊与双眼已经逐渐变得通红,他就是这样,不能喝酒却又要喝。不过这也没办法,像他这么个比较活跃的人,平常在酒桌上不喝点酒,气氛是完全不会带得动。
你工作稳定了吗?看着袁辰的样子,林晓荷突然想起最近冷艾跟她提的一件事,有出版社想找袁辰去做责任编辑。靠之前的那种约稿,时有时没有的工作,她觉得这种方式很不靠谱,不稳定。
“我也想啊,虽然放下工作我就养不起自己,但是拿起工作我就见不到她,在两者之间,我宁愿选择前者。”袁辰说完就后悔了,其实这些话他不应该说,而且他本没有这么深情。于是袁辰拿起桌上的酒瓶,咕噜咕噜他又是三分之一穿肠入肚。
“你醉了”,一旁的老鱼从桌上抽起几张纸,递到了袁辰的手上,用来给袁辰擦拭嘴角流下的啤酒。
袁辰的眼睛变得更加红,却一手摆开老鱼,“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正常当有人说我没醉的时候,都是要讲真心话的前奏。
袁辰很快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嘴角的食物残渣加上啤酒流下的水,显得他有点不堪,虽然说男人之间可以不太注重卫生,但好歹还有一个女生在场,总得关注下自己的形象。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偷偷地伸出手从老鱼的手上接过了抽纸,擦拭着嘴角的异物。
其实,这些年劝袁辰找对象的人不下于十个,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或者说想过之后又自己予以了否决,他觉得恋爱这种事他还没准备好,还没能力去支撑起一个女生的未来。他是一个梦幻派的完美主义憧憬者,在没有能力去承担一件事之前,他绝对不会去冒险,当然这并不最重要的原因,重要的原因大概在于她还没有结婚。
袁辰曾说,一个男人应该既能铁骨铮铮,又能体贴温柔。既然在心底里给自己种下了一个目标,那就去坚持,虽然最终不能携手并肩、白首与共,有人共黄昏,有人粥可温。
袁辰说,给个目标,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就好了,至于能不能实现这个这个目标,其实大家都很明白,结果可实现微乎其微,基本不可能。可男人做很多事,是不问原因与结果的,如果有一天生活欺骗了自己,那就让它骗着吧,只要那不是传销。
“袁辰,你不了解女生”,林晓荷推了推自己的大框眼镜,“其实也许那个人就希望你过得好呢,从女生的角度来说,很少会去想伤害别人,只是不会拒绝别人。但我敢肯定,她一定是希望你优秀,遇见更好的人。”
袁辰苦笑了一声,内心在波涛汹涌,这与刚开始那个调侃大家的袁辰发生了很大的偏差。其实袁辰这几年也挺努力,前一工作的升职、文笔的提炼、约稿频次与约稿费用逐渐提升,相比同龄人,他已经算是走得比较成功。
只是在深夜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会不开心。一个人跟别人相比,可能一辈子也赶不上,也可能几个月就能赶上,可是那终究是别人,比上了没什么,比不上更无丝毫影响。人生,最重要的是与理想中的自己对比,并以此为驱动力促使自己前行。
深夜是吞噬快乐的恶魔,而阳光则能驱逐所有的阴霾,后来的袁辰很少熬夜,这样的话,就能少见点黑夜,多感受阳光,心情在白天的时候至少是开心的。用他的话来说,余生不长,少熬夜就可以多见她几回。
不过现在的时代,评断一个人是不是优秀越来越简单粗暴。社会地位有多高,取得多少成就,赚了多少钱,是不是成功人士?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生活向往,可以在少年时期实现社会阶层的突破,跻身于另一个高层面的社会阶层,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就像是一种人的成功。
可是,灵魂有趣不是更重要么?
老鱼看大家讲得都比较多,开始像新闻综合频道的主持人一般,做起了总结:可能吧,人到了一定的时候,都会有所觉悟,或者用觉醒这个词更为贴切。是否未来的生活有所改变,那就看觉醒的早晚。
老鱼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喝了一口桌上的白开水,脸上微微抽动了下,那表情就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红尘客在诉说以往的故事,看似心静如水、波澜不惊,却怎知风平浪静前也曾惊涛骇浪。
也是,老鱼这些年太惨了,是一种摧毁了身体与心态的惨。如果用几个词总结,应该是天降横祸、时运不济。
很多时候,你以为小说里的世界就很惨,很难受,但实际上,现实往往比小说中更残酷。小说是有逻辑、有思路的,但现实不是。
刚毕业的时候,他是袁辰宿舍的光辉人物,有一个很不错的工作,在大四下过了英语六级、拿到了C1驾照,相对于其他大学生来说,他算是一个成功的,是一个佼佼者。
可是命运总是爱跟他开玩笑,毕业后去了那家公司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家公司是给苹果公司做配件的,由于产业链的问题,公司效益逐渐减弱,正在走下坡路。
老鱼他们一个月打满出勤,只发了2000块钱。2000块钱能干嘛?去阿迪达斯买一双bosst鞋,再在李维斯买件牛仔外套,优衣库买几件衬衫,估计就只剩个零头。最终,他选择了辞职,这是他的人生中第一次辞职,也是意义最深的一次,至少目前是,老鱼是这样的说的。
老鱼是学理科的,可是辞职之后却去了证券公司。一个人得肩负起多大的勇气,忍受多少人的不解,才能从一个行业跳到另一个陌生的行业。
大家都看不好他,认为他肯定坚持不下来,早晚会放弃,可是命运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会发生。也许是当年考CET6的功底还在,他奋发图强,最终考过了证券所需的证件,在几百个人中脱颖而出。
老鱼以深藏若虚的表象,在那么多的文科生中出类拔萃,崭露头角,本以为他就会在这个行业有个大的发展前途,可是上帝应该是在本命年关顾了他的好运,应该叫做关闭,关闭了他的好运。
也许他自己还没察觉,一场天祸正在悄悄地走近他,而这次的天祸,也彻底改变了他此后的生活。
他得了一场病,一场大病,一次差点花光整个家里积蓄的大病,为此他辞职了,养病养了将近一年。普通家庭就这样,一场稍微大一点的病,便足以摧毁一个家庭好几年的经济建设。
鲜有人知,他得了抑郁症,很严重的抑郁症。如鲁迅所言,“想到生的乐趣,生固然可以留恋;但想到生的苦趣,无常也不一定是恶客。”他也曾扪心发问过,生的意义是什么,死了又有什么后果,为什么活着还要忍受这么大的痛苦?抑郁症就是这样,想得很多,关乎生死。
可看到父母忙碌的身影奔波在住院处、亲戚间的时候,老鱼两眼饱含泪水。逃避,很容易,但活着的希望,不仅仅是为了点亮自己未来的人生,更是一种寄托,一种父母寄予厚望的托付,为了自己亲爱的人,必须活着,而且要好好地活着。
听闻老鱼的经历,冷艾举起了酒瓶,“来,干”,男人间的故事,如果真的耐下心来,估摸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道不清。万千故事,融入酒中,一杯进肚,百般滋味,尽在心中。
最感到意外而又深沉的人,是林晓荷。她默默的吸了一口桌上杯子里的橙汁,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突然感觉很是陌生。她没曾料想过这几个男人,有这么多的故事,就像是忽一朝相逢江湖故知,才知几经风雨、几经雪霜、几经饥寒,都属不易。
也许是不胜酒力,袁辰放松了肚皮,涨红着脸,右手按扶在心脏的位置,左手手掌撑在桌面上,眼睛瞥了瞥厕所的方向。林晓荷也站了起来,伸过手准备去扶袁辰,深怕他会轰然倒下。
冷艾说袁辰在演,其实他并没有醉,现在只是在展示他奥斯卡、金马奖双料影帝的本事。但实际上,袁辰就是喝多了,一个人喝多了难受得五脏闹腾的滋味,除了自己,其他无人知晓。心脏分分钟跳上100,再加把力就可以上天了。
袁辰去了卫生间,林晓荷来了个电话,起身去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在接听,四人的桌子只剩下冷艾与老鱼。想到老鱼目前的状态,冷艾便问老鱼对工作,后面有什么打算。
老鱼摸了摸他那没几根长发的脑袋,拍了拍后脑勺,然后无奈的笑了一下,“我这个人啊,现在还能怎么样呢?这几年也没有工作经验,也不能像你们那么优秀,随便找找工作就行了,我要求不高。”
年前老鱼在就职了几个月的咖啡馆辞职了,是在了解了什么是拿铁、什么是摩卡、什么是卡布奇诺之后才辞职的。老鱼跨的行业比较多,尽管休业了一年多,但他经历的、了解的一点也不落后于他人。最近,一家白色家电公司的销售岗位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也准备去试试看,毕竟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继续游荡下去。
说着说着,老鱼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给冷艾,冷艾摇手拒绝。老鱼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间,冷艾勾起了这些年来的经历,不禁叹了口气。现实啊,很多时候,很多东西总得去面对,特别是上了年纪之后,不能去否认,而这种年纪是二十岁。
林晓荷接完电话回来了坐的地方,由于老鱼抽出的烟味很是刺鼻,她用手扇了扇烟味,幸好老鱼发现的快,第一时间将烟的红热部分掐灭在烟灰缸里。其实很多的女生都不喜欢男生抽烟,更或者说不喜欢她们在场的时候还抽烟,她们也能理解,男人要找种方式去发泄自己的情绪。
环顾了四周,林晓荷发现袁辰还没回来,她瞧了瞧卫生间的方向,紧起了眉头,“袁辰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出啥事了?”
另一方面,袁辰刚刚在卫生间放完水,此刻正在镜子面前洗脸。他全身上下充斥着酒醉过敏后的红色,心脏扑通扑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镜子里的那个人,与几年前的自己变化太大了,除了身材体态,还有心境。
“呕……”一股恶心难受的味道从嗓口发出,刚刚吃的大多吐在了洗脸池中,心脏也间歇性的停止。不过好在袁辰比较年轻,吐过之后整个人就舒服好多,换了个洗脸池洗完之后,他没有急着回到刚刚他们坐的地方,而是先去吧台结了账。
结完账回来之后才发现大家都在等着他,老鱼上来想搀扶他,袁辰一手推开,“我没事,我没醉,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准备撤了。”
“是啊,没有不散的席”,冷艾收拾了座椅上的东西,站起身来,伸手去拿林晓荷的包。作为一名合格的男友,这点眼见力是要有的。
走到吧台的时候,老鱼掏出手机准备去付钱,站那里穿着正装的小姐姐告诉他袁辰已经付过了。老鱼心想,这样的朋友得该多来几个,这样吃饭就不用愁了。
老鱼滴滴叫了辆车,等车来了老鱼跟袁辰上了车之后,冷艾才与林晓荷一起离开。由于冷艾与林晓荷住的不远,他们便又选择了单车,好在冷艾也没喝多,不然被查到那就是一个酒驾。
回到住的地方,放下包之后,林晓荷突然问了冷艾一个问题,准确的说是一个发散性的主观题。“为什么这几年,大家都变了?我们变得现实,要去追求房追求对未来的满足欲。袁辰变得不如从前那样有激情,而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佛系,拿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来欺骗自己。而那个老鱼,就更惨,这几年都过得是什么生活啊?”
“我们这些年都是怎么了?”林晓荷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肃静起来,那感觉就像是寒风的肃杀一般凛冽,使人不得呼吸。
“可能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吧,冷艾坐过来拉着林晓荷的手,意思让她不要想太多,“我们看到了未来的窘迫,袁辰停留在梦幻与纠结之中,而老鱼是经历在谷底,还没翻身。”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我们都会变得更好”,冷艾的右手搂着林晓荷,林晓荷依偎在冷艾的胸膛上,在美的空调的冷风中,冷艾的眼神忽地变得迷离,那是一种扎根于现实而又很无奈、但又得坚毅的迷离。
袁辰回来冲了个澡,整个人也清醒了好多,“我感觉我清醒了好多,明天我就去那个出版社面试了。”
“可是,你不是讲永远不要在深夜做决定吗?深夜作出的决定,那都是不成熟的”,老鱼在旁补了一句,可他的眼光却面向了从二十五层看去得整个城市的夜景,一个繁华却又不属于他们的灯火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