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吃面食,一来肠胃不好,面食容易消化;二来当地的面食花样多、有特色、合口味,确实好吃!比如扯面劲道丝滑,炒面片香而不腻,酸汤面祛热消食,活络面顺爽可口,羊肉小炒白皮面温胃解馋,生汆面色香味俱佳,可以让喜欢的人大快朵颐。而稀松平常的搅团——特别是荞面搅团,也别有一番风味。
搅团也就是面团子,在我看来,它应该是我们老祖先的原始食物,用料包容、做法简单、携带方便、老少皆宜。现在它成了西海固的一种名小吃,高高的挂在大小饭店的 菜单上,居然成为吃客们的最爱。
这,放在四十多年前,打死我也想不到。
在我最初的印象里,搅团是懒婆娘的茶饭。锅里烧适量的水铺上面腾一腾搅一搅就成了,再调一些酸汤捣几瓣蒜就可以将就一顿。想当年我最不喜欢吃的就是搅团——黑面的糜面的谷面的高粱面的豆面的,试想象一下,糜谷带着皮磨出的面做成的食物,吃到嘴里咝咝啦啦,全是粗糠的感觉;或高粱面豆面做的食物,只要放到嘴里就满嘴跑,又干又糙,不喝水能咽下去才怪呢。再者搅团不耐陈,真如俗语说的“搅团没肋巴边吃边消化”,不等到下地干活,肚子里就开始唧唧咕咕地叫。在缺衣少吃的年代,吃搅团实属无奈,像糜面谷面高粱面豆面的确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面食来,只能用搅团这种方式凑合。不过,搅团可以充分地利用粗粮杂粮,又最大可能让粮食膨化来充饥。
后来,生活略有改善,搅团就很少有上餐桌的机会,即使有也比以前精致了许多,且大多是荞麦面做的。再后来我才知道做搅团并不容易,什么面三水七,文火腾面,什么搅团要好七十二搅,而且要一顺子不停地搅,否则不是太硬就是过软,要么半生不熟,要么不够劲道,其中的学问还是蛮多的。调汤制作配料,更考验厨子的手艺。酸菜扁豆芽做汤与荞面搅团是标配,一定是不烈不淡,酸如如的;咸韭菜、蒜泥、香菜末、油泼辣椒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样,一顿搅团才算完成!
吃搅团也有许多讲究。就吃法来说,可以是直接在搅团上浇汤吃的汤搅团,可以就着各种配料如蒜泥辣椒油吃的干搅团,也可以切成各种形状汆在汤里的烩搅团,还可以当快餐带着随时吃(这种在其他地方也叫刮刮)。搅团俗称“老汉美”或“老汉爱”,劲道软和易消化,最适合有把年纪的人享用。在顿顿不离精米细面的当下,过个十来天两三周,还真想吃一顿豆芽酸菜汤荞面搅团,细腻软糯,入口即化,就着酸汤美美的吃一顿,胃里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或者几个老友相聚,小菜小酒胡侃闲聊之后,来一份搅团,那感觉那寓意真是只能意会不需言传。
更有趣的是,吃搅团还讲究时日,特别是春节前后。小时候过年有几句顺口溜:“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搅团连锅转”;“过了二十三,眼泪擦不干,还有二月二的一顿油搅团”。当时觉得过年就是耍欢吃好,二月二的油搅团一吃就该过辛苦日子了。其实,直到现在,好多农家还保留着按传统日子吃搅团的习惯,大年三十的午饭要吃搅团,正月初三的午饭要吃搅团,正月初五要吃饺子或搅团,元宵节要吃搅团,燎疳节要吃搅团,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更要吃搅团。
春节前后的一个多月要吃四五顿搅团,这种接二连三吃搅团的习俗,蕴含着极为淳朴的情感寄托:祝福与期盼!祝福一年的圆满,祝福平顺的收成,祝福大人小孩健康,祝福一家人团团圆圆,更期盼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丁兴旺万事顺遂。
在靠天吃饭的山区农村,老百姓祖祖辈辈在变幻莫测的自然面前,在动荡不安的社会生活中,总感到无力无能无奈无助,只能将对未来的祝福与期许寄托在生活的各个细节,以极其虔诚的方式表达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之情,企求超自然力量的福佑。把逐渐形成的各种各样的习俗固化为极强的仪式感,来和谐亲情凝聚人心希冀未来。
过年的仪式是如此,婚丧嫁娶的各种仪式也是如此,节日吃搅团的仪式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