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上一章连接: 姑苏檀郎柳三弄(一)
第四章 姑苏檀郎柳三弄(二)
经过这番牵引,花辞树又想到父亲,脸色便黯然许多,只问道:“公子身着青衣,我只当此楼是青衣楼,却为何···”
柳三弄笑道:“卿本佳人,一笑倾城,卿一楼乃是取此意而来,姑娘口中的青衣为名,岂不是轻浮了些。”
花辞树说道:“公子方才说我貌美而喜欢,岂不也是轻浮?”
柳三弄合上折扇,摇摇头,说道:“非也非也,美人美事美感美觉我都喜欢,何况姑娘美颜如玉,小生就算一见倾心也是在理呀。”
“公子赞谬了,”她忽然想到穆成雪的事,但感觉这性格悬殊的二人看起来毫无干系,于是问道:“我想问公子一个问题。”
柳三弄点点头,缓缓坐在琴边的香几旁,示意花辞树也坐下,“我与姑娘一见如故,更是倾心于你,但问无妨。我这还有关春十三铺的毛尖儿,口感香醇,姑娘也可尝尝。”
花辞树入座,端起釉了青花的瓷杯,轻轻抿了一口,口感稍佳,入口微苦,但只是一会儿,味儿又由苦变为香,这香气好像有灵性,在花辞树腑脏之内窜动,她只感觉殆尽疲劳,神清气爽。
“关春十三铺的茶叶,皇家都要逊色而三分,果然名不虚传。”花辞树放下杯盏,微微说道。
柳三弄笑道:“想不到姑娘亦是懂茶之人,我对姑娘可是越来越喜欢了。”
花辞树摇摇头,只问道:“我想向公子打听一人。”
柳三弄道:“姑娘且说。”
花辞树板着脸,一字一句说道:“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一剑题命的穆成雪,公子可认识吗?”
柳三弄一怔,心内好像有一万条虫子慢慢地爬,然而他却眨了眨眼睛,笑道:“穆成雪是何人,小生并不认识他。”
“当真不知?”花辞树问道。
“恐怕是不知道的。”柳三弄答道。
花辞树静静看着他,眉梢透过一丝的凉意,说道:“可是有人告诉我,想要找穆成雪,便要先找姑苏的柳三弄。”
柳三弄反问道:“哦?却是哪位高人指点?”
“一个老人,扬州城外摆渡的老人。”
柳三弄眼中一亮,又问道:“岂非是那使的一手钓鱼棍法的白胡子老儿?”
花辞树诧异道:“正是,公子如何知道。”
柳三弄笑道:“哎呀,此人乃是摸鱼儿丑三千,满嘴谎话的江湖骗子,诡计多端,姑娘莫不是着了他的道了?”
江湖上越是年老的人,心思越是深沉,熊心的话她还并没有忘记,况且她还的确觉得那老头儿言犹未尽,有所隐瞒,不过自己涉世未深,自然摸不清其中道理,但这丑三千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让自己不远千里来到苏州,找这个他口中诡诈的柳三弄?
她该相信谁?这柳三弄书生气度,他是大家公子,分好看不出矫揉造作的痕迹,同是名门子弟,花辞树知道柳三弄的神色语态和风度是装不出来的。她当然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公子。白胡子老头儿的目的是什么,她猜不到,但是她还仍不死心的。
“柳公子当真不知这江湖上的大魔头穆成雪?”
柳三弄摇摇头,“我对姑娘一见倾心,已当你是红粉知己,又怎么会骗你,穆成雪这样不懂得饮茶弄香的无趣之人,我是绝不想同他做朋友的。”柳三弄仍旧是笑。
不懂得饮茶弄香,不懂得饮茶弄香!他柳三弄凭什么知道这穆成雪不懂得饮茶弄香?
“你分明说谎······”花辞树正想拔剑,可是她发现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
柳三弄好像自己也发现了,耸着肩说道:“哈,姑娘冰雪聪明,如此破绽也是被你发现,但此刻姑娘已是笼中困鸟了。”
花辞树说不出话,意识一会儿清楚,一会儿又模糊,她拔不出剑,向后退了几步,柳三弄也便靠近几步,笑道:“本公子不喜欢,在我面前舞刀弄剑的女子。”
她忽然身子向下一倾,倒在柳三弄怀中,他的怀抱很香,很温暖,但是也很危险。
“姑娘面貌绝美,我甚喜欢。”他仍噙着令人酥到骨子里的暖笑,抚摸着她的面庞,肤如凝脂,眉如扫黛,他又顺着脸颊将手伸入她的衣襟,轻轻解开她的薄衫。
苏州城的月亮很美,月亮映在诗人的酒杯里,诗人便一口将月亮喝掉,然后才思敏捷诗百篇。苏州城的人当然也很美,江南女子眉眼间的深韵,是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结,甚至有人认为她们的血肉是不一样的,女娲造人时有一部分是合着她血泪的。
苏州女子还能饮酒,生在水乡的她们为何不能饮,陈年的女儿红,“襟豪一饮三百杯”,这是女子的气,丝毫不逊须眉。
夜市依旧热闹非凡,烟花巷里沿街的商户都点上大灯笼,才子们携了诗画在勾栏瓦肆之间留情,然而虽为风尘女子,流落此间的名妓却不如戏子般薄情,只要一句情话,一份承诺便能让她们生死相随,但是情深,伤也深。
卿一楼是青楼,这里当然是青楼。然而卿一楼今日没有姑娘,自然也不会有男人。
今夜卿一楼闭门谢客,不做生意。
月光皎白得很,照入柳三弄房中。他散着及腰的黑发,光赤着脚立在窗边,提了茶盏慢慢地品,但没人知道他这杯中是酒还是茶,他还从未醉过。
他仍是含着笑,大概他除了笑,做不出其它表情了。开门做生意的,当然是要赔笑。
房内的香气很淡,几乎叫人要感受不到,此时柳三弄已换了香了。
花辞树静静睡在床上,月光轻抚着她的脸,除却呼吸,好像空气都要凝滞,她真的很美,美得像是泼墨画中走出的仙人。
“淫贼。”她睁开眼,眼角似乎垂着泪珠,声调还略有些颤抖。
“姑娘你醒了,”柳三弄转头看向她,“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点了你的穴道,如果你感到身子酥麻难以动弹的话,请不要惊讶。”
月下的柳三弄很温柔,很俊朗,凡是女人,见了这般的他,大约都会投怀送抱的吧。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已经发现原来的白裙已被人换了,恶狠狠地问。
“花前月下,才子佳人,姑娘你说,我还能做什么?”柳三弄笑道,他眉眼之间有些异色,好像是在作弄。
“花言巧语诱骗,奇药异毒加施,辱我一身清白,我花辞树不杀你,誓不为人。”她闭上眼,冷冷的说道。
柳三弄一脸无辜,说道:“嗳呀,原来我在姑娘面前这般不堪,这真是天下之大冤呀。”
花辞树道:“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的鬼话吗?”
柳三弄说道:“首先我并未蒙骗姑娘,我并不是穆成雪的朋友,其次,月麟香性温,只是在碰上关春十三铺毛尖儿这样烈的茶,会有致迷之效,最后,姑娘说我辱你清白,我真是冤枉,姑娘失身与否一验便知,我看姑娘风尘仆仆而来,只是让女眷为姑娘沐浴,却被当成了淫贼,这···”
花辞树冷哼了一声,说道:“卑鄙小人,最是喜欢诡诈言谈,我又如何证明你说的话?”
“哈,我说我不是穆成雪的朋友,那是因为穆成雪根本就没有朋友,可他却永远是我的朋友,”他自袖中取出一物,又说道“为姑娘宽衣时,我发现一枚蓝田玉,这种玉乃是家族印信,请问姑娘同这铸字一剑的花家是何种关系?”
花辞树道:“你还想使诈?”
柳三弄笑道:“非也,我想带姑娘去见穆成雪。”
花辞树紧紧望着那枚蓝田玉,玉色纯正,在月光下更是溢美非常,一眼便知
此乃非凡之物。
花辞树道:“花凤卿是我的生父。”
柳三弄道:“既然如此,小生便能让你去见穆成雪了。”
花辞树心中疑惑,不知这父亲还与穆成雪有着某种的联系,问道:“为什么?”
“因为穆成雪尚欠花家一个大人情,”他又转头看向夜空,“你要找穆成雪作何?”
“取他的首级,来慰我养父在天之灵。”花辞树说道。
柳三弄忽然仰头大笑,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他又摇摇头,坐在紫藤木的凉椅上,说道:“十个花辞树,都伤不到他穆成雪半根毫毛。”
花辞树闭上眼,语气决绝:“我死无妨,但我就算是化作厉鬼,也要叫穆成雪不得安生。”
柳三弄笑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成了鬼,他也能叫你灰飞烟灭。”
花辞树没有再说话了,她早已知道穆成雪有多可怕,但是心不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一阵乌云掩住了月光,夜空渐渐黯淡,只能看见稀疏的几颗星星,耀着将散未散的光。
“你听说过十年前血洗江湖的大魔头穆成雪吗?”柳三弄淡淡地问。
“十年前我尚未及笄,所以对此人并无印象。”花辞树道。
“他原是开封穆家穆王爷的长子,穆家,是皇室宗亲,然而却因为一场蹊跷的山贼洗劫,穆家风雨三十楼近百人被屠杀,然而,这群山贼却一个都没有活着回去。”柳三弄道,他瞳眸深邃,好像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
“是因为穆成雪?”花辞树问道。
“没错,这场灾难中,除了穆成雪,穆家人无一幸免,然而这伙山贼闯进穆成雪内室的时候,他在拭剑,拭剑,是因为要杀人。他的眼睛冷漠得像是冰霜,即便双亲死于非命也与自己无关。”柳三弄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在满楼的大火之中,穆成雪,没有让任何一个山贼活着离开,他只用了一柄生锈的剑。这一年,他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