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这副躯壳里沉睡的太久了,当皑皑的白雪覆上我眼睛的那一刻,萧肃,是这世界留给我最后的景象。
冽春、炙夏、枯秋、忍冬,我都一一经过。我的生命太短暂,每逢秋末我便凋零,我的生命又太恒长,每临初春我便重生。我眼看着我扎根的这片土地所发生的沧桑巨变,从贫瘠的荒丘变成肥沃的耕田,辗转数十载的光景,这里座座水泥建筑高耸林立,条条公路街道车水马龙,每当日光完全褪去的时候,我仿佛置身在另一个灯火霓虹的世界中。
我见证着岁月的流逝,日夜的更迭,时间它兀自的走,周而复始,日日年年。那时的我无法找出任何存在的意义,直到我遇见了他,这是我第一次留心人类,我记得我刚陷入睡眠,就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醒了。
"妈妈,它是不是死了?叶子都掉完了。"
"它没有死,像冬眠的动物一样,明年春天它就会醒来了。"
小男孩心领神会地朝着妈妈点点头,他歪歪扭扭地走到我身边,然后伸出他稚嫩的手抚摸我粗糙干枯的树皮。
"等你睡醒我再来看你。"
后来的春天他果然来了,他用力抬头看着我新长出来的叶子,阳光把叶脉的纹路照的清晰。
我很欣喜,以后的日子里,春天,他会和伙伴们围在我的身边追逐打闹;夏天,他会和朋友们举着雪糕在我身下纳凉;秋天,他会把我的落叶拾起夹在书中。他爱对我笑,我便努力长出更繁茂更鲜绿的叶子,因为我也很爱看他的笑起来的模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男孩渐渐成长了起来,他开始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渐渐地我们的交集就仅限于擦肩了,后来听说他去了别座城市工作,还将父母一同接了去。
暮去朝来,不知又过去了多少个春秋,我身边的同伴相继被砍去离开了我,而我则因为年岁太长久,就被人们留了下来成为了供人欣赏的景致。
"你还在这里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他站在不远处对着我微笑,他是一个鹤发鸡皮,佝偻着身躯的老人,虽然他已不复年轻时的模样,可那个熟悉的笑容我仍记得,他,回来了。
春天,他会拖着年迈的身子来看我新长出的叶子;夏天,他会和老友们拿着蒲扇在我身下坐着谈天;秋天,他会看着坠落满地的树叶感叹着落叶归根。他伸出粗糙的手抚摸着我依旧粗糙干枯的树皮说:
"我多想像你一样,可以一直活在这里,如果,如果可以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多去感受身边的爱,去完成一直挂在嘴上的梦想,少给自己留下些遗憾和悔恨,我多想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去继续体会这个世界的精彩,我多想,活着。"
我记得那个冬天极其寒冷,当我再醒来时才知道,他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一千场春秋都凋零了,一万场悲喜都落幕了,我开始用心留意感受身边每一样事物,因为我明白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不甚在意的,也许是他人穷其一生艳羡追求而不可得的,我该珍惜这所有的一切。
暖春、盛夏、硕秋、银冬,又一个生命的轮回,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