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姜离登上点兵台，入目，是台下兵士们互相搀扶着努力站好的模样。再往远处看，一座座山峰光秃秃的，瑟缩着无力的抵抗冷冽的寒风。

       迎着这冬日冷冽的寒风，姜离举起手中的长枪，高声呐喊:“不做亡国奴，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誓死不降！”沙哑的声音，震动了整个校场，然而姜离听着这沙哑的嗓音，心中却是一片涩然，心里原本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

       不由得望大帐瞟去，女子一身红衣，也正看着他。心里“咯噔”一声，他急忙移开了视线，下了点兵台，直接往女子那边去。

       脚步异常的慢，似要千斤重担压着他。咬咬牙，他加快了脚步。

       “云中，若我投降，你当如何？”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了这句话，他袖内握成拳的手已经微微汗湿。

      半晌，女子的声音方才传来，“只当从不曾识君，只当父皇看错了人。”

       走出大帐，有瘸腿的士兵向他打招呼:“将军好，咳咳……”

       没有月亮的夜晚一切都暗淡无光，姜离独自走出营地，离了火光的照射，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下一步该落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迈下去之后会是万丈深渊还是一马平川。

       开战已经三年，战况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敌国齐国兵强马壮，而自己的国家单国却由于接连几年的天灾而显得摇摇欲坠。

       他已经下了暂时停战的战书，十日之后，决战。或许，十日之后的一战之后，单国将不复存在。

       时间已然不等人，不再给他丝毫犹豫的时间，他必须，在今夜做出决定。

       毅然转身，他回帐提笔休书。

       吾单国虎骑将军姜离，愿率单国余众从此誓死效忠齐王。

       落笔，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但他，不后悔！

       十日后，他果然收到了回信，心里说不上是开心还是苦涩。

                             二

       单国投降，齐王大喜过望，但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纳单国公主云中为妾。

       “云中，你若不愿，我可以送你离开，”这是投降后第一次，姜离出现在她面前。

       “不愿？为何不愿？”云中冷冷嗤笑，“我一个亡国公主，能够嫁给齐王是我的荣幸。”

       “你不要因为一时意气……”

       “将军多想了，”顿了顿，云中直接下逐客令，“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我毕竟是即将成为妃嫔的人，将军也该避避嫌吧？”

       齐王纳妾，且对方是单国公主，自然是举国欢庆，大宴群臣。

       姜离一杯接一杯的喝，心里一片茫然，一片空白，一片苦痛。

       不知道喝了多久，他醉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齐王摆摆手，让人将他扶了下去。

       云中这边早已进了新房，屏退了所有人，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匕首，躲在门后。

       隐隐闻到了酒香，云中捏紧了手中的匕首，然后，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刺出。

       不知道刺中了哪里，只是在听见那人的一声闷哼之后整个人心里顿时就是一慌。

       急忙睁开眼，却看见姜离已经关了门，倚在门上，捂着肩膀，脸色苍白。

       她有些慌，“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没事吧？”说着，她的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来？”

        “我投降是因为……”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姓云，我是单国的公主，你可以投降，但是我不可以。我只能这么做，没想到……没想到，你太傻了。”云中低着头，泪眼朦胧。

       “云中，你太莽撞，”姜离气息有些微弱，斥责的声音传到云中耳中已经十分低微。

       “我知道，但国家已亡，我这个公主已经是如草芥一般，如果能杀得了齐王，那么也值得了，”云中的声音很轻，似怅然叹息。

       “不，”姜离拉起云中的手，带着她跃过窗子，“你记住，你的命很重要，你是单国公主，单国的百姓还等着你带领他们复国，你是他们的希望。”

       “你的伤，”看着姜离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云中心中一阵阵抽痛。都是她，如果她早点告诉姜离这个计划，姜离就不会被她误伤。

       “没事。”

                           三

      云中没有想到，在宫门外接应他们的会是齐格，齐国的七皇子。

       “姜离，保重，”云中看着姜离已经极为苍白的脸色，心里极为担忧，但是，她又不能不走。

   齐格带她去了一所密林，十分隐蔽。

       云中吃惊的看着周围的一群百姓，她没有想到，单国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百姓隐藏在这里。

       齐格带她熟悉各个地方，她问:“齐格，你为何要帮我？”

       齐格回答的声音冷冰冰的，“做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他原本就不看好云中，他认为云中一个女子成不了什么大事，在姜离受伤之后，对她更没有好感。说话，自然冰冷。

       云中轻笑了一声，似悲伤似叹息，“我也知你不会告诉我，你并不看好我，甚至，你不相信我，但是姜离他信。”所以，她会做到，她会证明她可以承担起复国的责任。因为，她是云中，是单国的公主，这本就是她的责任。

       齐格看着眼前的云中，她一双清眸之中满是坚定，甚至还要，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这让他一瞬间想起，她是公主，身上有着一位亡国公主该有的坚定傲然。他忽然，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与百姓同食同寝的日子过的既快也慢，一转眼，便是七年光景。这一年，云中终于有能力，可以带着单国的将士百姓，奔赴沙场。

       七年，她早已不是那个有些骄傲的公主，现在，她是一个可以纵横沙场的女将。

       战场上，尘土飞扬，混混沌沌的带着血腥味。云中的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亦不知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的狼狈，只知道一遍遍的挥刀，将敌人斩于马下。

       终于，齐军大败。然而云中，却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在城门口看见迎接她的姜离。

       齐格告诉她，姜离在普华寺，让她自己去寻。

                            四

       云中只身一人来了普华寺，向庙祝打探姜离的消息。

       提起姜离，庙祝叹了一口气，唱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福，七年前，单国公主逃婚，姜将军因为是单国的人被牵连，下了大狱，三个月后便离去了”

       云中脸色一片煞白，庙祝问:“女施主，你可是识得姜将军？”

        云中勉强定下心神，点头，“是故友。姜……将军他，可有牌位？”

       “七皇子为他在这里立了牌位，女施主，请随老衲来。”

        祭奠完姜离，云中心中悲痛几乎不能自持。这都怪她，如果她不瞒着姜离，姜离就不会受伤，不受伤，至少，姜离不会那么快去世。

       回到皇宫，宫女禀告她，齐格已经离开，只留下书信一封。她拆开看，齐格上面写着他从此以后不会再回来。

       远处的天空澄澈清明，一丝浑浊也没有，可也正因为这样，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知道了，心里却开始茫然。

       三月后，云中女帝登基。

      宫里的池塘清澈见底，正值六月天，一池子的莲花开的无比繁茂。云中忽然想起，她与姜离的初识，便是在这样的一个水池边。

       彼时，她尚且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不懂事。某一日，她看见一个长的好看的十一二岁的少年站在水池边，她便跑了过去，盛气凌人的道:“喂，你，把你的匕首给我。”八岁的小娃，看中的不过是一把精致的匕首。

       姜离瞥她一眼，道:“这是我的匕首，凭什么给你？”

       她是公主，平日里几乎没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听到这话顿时就生气了，大声道:“本公主要你给你就要给。”

       之后，姜离的父亲来了，因着她是公主，那把匕首还是给了她。再之后，她才知道，那匕首是姜离的父亲给姜离的，她要还回去，姜离却没收。于是，那把匕首便一直在她手里。

       然而最终，她却用那把匕首刺穿了姜离的肩膀，并害他丢了性命。真真是造化弄人。

         云中手腕一翻，那把精致的匕首便赫然出现在云中手中。然后，“噗通”一声，云中将它丢进了水中。

        那些遥远的往事，她如今再怀念也已经回不到过去，不如抛开，还有单国千千万万的子民等着她，以前的那些，就让它随风飘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