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有两只白猫,是福贵家的。
白猫很美丽。浑身雪白,只在耳朵、鼻尖有一些淡淡的黄毛。它怕生人,见你走来,迅速逃到屋顶和树林里去了。你的喜欢只是一种惊扰。
它们就在这个大院里出生、成长,自由自在的。它们是福贵的宝贝。
福贵是一个粗拉拉、不修边幅又能干的男人。他白天到厂里打工,晚上还要经管两千多只蛋鸡。喂鸡、除粪、打饲料。他媳妇也能干,没黑没白地打下手。轰隆隆---机器响起来,腾腾的灰土夹着苞米面粉末,汹涌而来…本想去打水,福贵探出头,蓬乱的头发沾满白粉,一身宽松的迷彩服几乎辨不出颜色。看见我,他古铜色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
“婶子,你去,这里太暴了。水过会儿打。”他边说,边摆手。
“好,你忙。也不戴口罩…”按辈份,他家小一辈。我慌着走开了。
每次来,我都想抱抱白猫,很多时候,它们都会喵喵---叫几声,然后惊慌地跑开。我会顺着甬路,一直走到南边去。偶尔,白猫会趴在倒栽槐上,眯着眼睛,像是在享受温暖的阳光。我悄悄地走过去,摸摸它的脑门。这时它心情较好,没有反抗。
福贵很宠爱他的猫,就像宠他的两个儿子。即使回村子他老娘那吃饭,他也会骑着摩托车嘟嘟嘟地赶回来,头发被风吹起,神似三国里的张飞。婆婆都以为有嘛事儿,一问,原来家里吃炖排骨,他来给小猫送好吃的。
西间屋平时不用,里面有盘子和碗。总能看见吃剩的鱼刺啊、鸡骨头什么的。还有饼干、蛋糕,据说,他家的猫也喜欢甜食。嗯,真不错,有鱼有肉的,还有小甜点。这还不算,天冷了,猫咪不但要在床上睡,还要钻福贵的被窝。
这次从城里回来,我又看见白猫。与往常不同,它没有逃得那么快,还回过头,朝我喵喵地叫着。眼睛眯一下,再睁开。吃过晚饭,我在东屋洗脸,就听见喵喵--喵喵--的叫声。抹一下脸上的水,朝外张望,外面很黑,黑黢黢的树影依稀可辨。哦,我终于看到,一只白猫来了,不停地叫着,带着凄婉的回音。我知道,它这是饿了,来要吃的。
我赶紧擦擦手,到冰箱里拿出几个饺子,给它扔到地上。猫咪试探了几下,吃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饺子都吃完了。
原来,行市不好,福贵一家不养鸡了,家什、机器、鸡粪都处理了。为了孩子念书,福贵去了城里,他媳妇也去天津打工了。起初,他们最不放心这两只小猫,想方设法抱回村里。可猫咪不愿意在那呆,撞门撞窗户地往外逃,福贵没法儿,只好护送它们过了小桥,再回大院来。
偶尔,福贵回来,猫咪会一直跟着他到大门口。看着他走,并不跟回家。等看不见人了,它会一直喵喵地叫着,在大门口不停地徘徊。
据婆婆说,有一回,福贵的儿子又把猫咪抱回家,猫又跑了出来。等它再回到大院全身都湿透了。原来,因为没人送它,猫不知道从桥上绕过小河,而是泅水跑回来的,猫咪难道也会游泳?我很纳闷,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终究是“亲情”更可贵呢,还是“故土更难离”?
一胞所生,这两只猫却很不同。喵喵叫的猫,不爱劳动,不抓老鼠,所以,它饿了就来要吃的。而那只总不见影儿的白猫,很能干,抓的老鼠排成行。确实,在几棵树的缝隙,我真的看见了死老鼠,僵硬的躺着,好像死去很久了。
临走,我叮嘱婆婆,就替福贵养着这两只猫吧,它们就像两个没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