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泪,多是形似的。如那翠透的薄玉,是柔软的萤萤。而年华轻尘,便要染了玉质,于是不如婴孩般清透了,中年人的泪只是掺了几粒米黄的沙子,老者的泪却是在清明与混沌的残梦里久久游离,竟也不明那究竟像什么。
因此,泪便显得有了诗意了。而落泪的人,似乎都要穿上仙人的白衣了。
我望见襁褓婴儿在医院的回廊里啼哭的泪,那泪与那清亮的音一起,把人间都映得温暖了。那是孩童生命里最初的浅悲,想来却要庆幸与欢喜的:毕竟数十年后的社会漩涡里,容不得人轻易落泪啊。
而泪的诗意,便是孩子的纯莹。
我望见中年男子躲在旮旯里暗暗抽泣。一身微皱的西服,手里握着有些老旧的公文包,轻掩着面,影子亦是冰寒。他或许正赧然于妻儿,无法给予她们相伴之暖。又或许是疲累地怀念,那年的少年梦似小船。
泪的诗意,便在于初老的孤独之美。
我望见华发老人蜷缩在床沿,望着长伴身侧的妻,老泪浊然,却又一次映亮她的残躯。于是我发现老人与婴儿的共性:皆是在人间的尘埃里,浅淡地悲。不过前者为了躲避,后者却是要送别生命。而来生的老人又会化身落泪的婴孩,在清亮的时光里,
重遇那般干净的魂灵。
泪的诗意,则成了对生命的悲哀与尊敬。
人生百年,我们必然会经过很多落泪的仙人。愿我们都能采撷他们身上那一抹诗意,于是那样的诗意便成了我们自己生命里永恒的柔情。
你看,街头又有人落泪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