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晓
疫情期间,在家里闷久了,效率低下。想着找个图书馆自修,翻出普陀图书馆的公众号,却发现每日限流,只提供外借服务,自修阅览室不开。
只这么匆匆一眼,竟牵动了我2018年整个夏天的记忆。
高二的暑假,隔壁楼栋装修,整日轰隆隆轰隆隆,再加上我深感在家学习效率低下,于是每日背着包骑向图书馆,九点开馆,八点五十左右到。门口已站了一些人,有考研的学生,还有手里拿着老花镜的老爷爷。
我总坐在图书馆最里面。离出口最远,离书架最近。
普图里有一群“常驻户”。
有一个姑娘,应该同是准高三。眼睛大大的,但总低着头,不太正面抬眼看人,我一次都没和她对视过。她总披件红衬衫,穿淡色牛仔裤,几乎不玩手机。趴着小憩时用手表设闹钟,“滴滴滴”响一下就会立刻起来,像弹簧。
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来时所有的书都放在一个帆布袋里,坐定后一本一本堆得很高,看书名应该在准备公务员考试。个子很矮,黑色眼镜,板寸头,穿T恤、宽松中裤、拖鞋,每天最早来最晚回。偶尔和他对视过,眼神温和。
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每天都把电脑放在矮书架上工作,站到下午五点左右回家。他真的一直都站着,中午累了就站着睡觉。除了周日,每天都来。戴方框眼镜,穿白色或蓝色衬衫。
当然也有热闹的时候。
靠门口的报刊阅览区常聚集着一帮老爷爷,戴着老花镜,认真读报,读到兴起时不禁小声交流,声音不知不觉放大,以至于管理员尖声提醒,他们的声音便像气球被突然戳破那样焉了下去。
周六周日,常有家长带孩子来借书。有些孩子趁家长一不注意就在桌旁乱窜,把这儿当作是人造的大森林,嘴里模拟枪声,“哔哔哔哔”攻击臆想的怪物。
每天中午,我下楼,走过一段破败的小道进入罗森,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在手机里记录每日吃食,后来吃遍了盒饭,便胡乱了事。如果盒饭卖完了,便买熟食柜里的煎饺和脆骨丸吃。有时天气阴晴不定,进门之前艳阳高照,吃完了下起倾盆大雨,只能抱着脑袋往回窜……那条小道,雨一旦下久了就泥泞不堪,像跳舞一样踩着干燥的空地才能顺利过去。
九点闭馆回家。楼下的共享单车都被骑走了,于是在月光下走过图书馆旁的工地,经过很长一段路到阿姨们跳舞的广场找OFO,骑车回家。大渡河路上车水马龙,城市的灯光向我涌来,迷乱了双眼。可一抬头还是能望见皎洁的月亮,耳机里是旅行团的《逝去的歌》:
穿过云和烟 看大地温暖的浮现
你呼吸 已改变 停滞于某段流年
……
你一语 你一言 是我最眷恋
那个夏天,上课的地方在人民广场,因此还常常去黄浦图书馆。幸运的话,能找到靠窗的位子,抬头就能看见上海书城屹立着,旁边大楼的一格格小窗子反射着傍晚夕阳的余光。底下的一簇小房子挤在一起,只有一半沐浴在和软的阳光里,另一半已黯淡下去。有时会有鸽子正好从眼前成群飞过。楼层太高,看不见一个人,也听不到外面一息声响,只能听见图书馆里,不认识的人之间不断的悉悉簌簌,借书机滴滴响。
如果把记忆往前推,对图书馆最早的印象,应该是初中。我是图书馆的常客,然而多数时候是为了有个安静的地方做作业。似热非热的时候空调常常不开,在里面坐上一中午,浑身大汗,手臂在桌上留下了淡淡的汗渍。
有一个书架上放了译文名著精选系列的整套书籍。那还是旧版系列,封皮很软,花花绿绿,然而都是淡色系,用今天的流行语称呼,应为“冰淇淋色”。字体偏小,纸张又薄又软,以至于显得陈旧。月考完的下午,大家都无心学习,于是我从这里挑一本书——《呼啸山庄》、《麦田里的守望者》、《茶花女》……
后来这个系列再版了,封皮颜色艳丽,字体变大,然而我很希望初中图书馆保留着旧版的那一套书。
我也爱高中的图书馆。只要走到一楼,置身于成排的书架前,心里就常感到敬畏与喜悦。然而高中图书馆的主题毕竟是——自修。
考试周,一门考试结束,大批学生涌进图书馆,门口堆满了书包。大家忍不住讨论刚才的试题,整个图书馆都是嗡嗡的声响,于是热闹压过了不安。
图书馆还是非考试周时安静。如果坐在窗边,一偏头便可瞅见竹影婆娑,上面是蔚蓝的天。放学后,夕阳残照,斜晖洒在一整排桌子上,映红了姑娘的脸颊。风吹起,窗帘浮动,一切恍惚起来,物与物的界限不再分明。
到了大学,我是223阅览室的常驻户。
还是喜欢像高中时那样,偏头望望窗外。夏末秋初的时候,风一起,树叶开始波涌,即使隔着窗户也仿佛能听见“哗啦啦”的声响。季冬,晨曦洒在老楼上,清冷、萧瑟,然而又柔和。
校图书馆毕竟和社区乃至初高中图书馆不同。一切井然有序,静谧到打字动作都不禁变得轻柔,唯恐吵到周围的人。
但是我仍然喜欢在不经意间观察到的周围的人。即使从未打过招呼,即使静默无言,但我相信彼此心照不宣。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即使如此想想也便有了无言的密切与熟悉之感。
细想来,图书馆对我而言从来不只是一个书籍的仓库。我也不想夸大它的作用——人类文明的宝库,自修的圣地云云。
他只是一个地方,这里有书,有安静的氛围,有人,有窗外振翅而飞的群鸽和明晃晃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