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新班级，第一个被我记住的是子衿，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极好。班上有个孩子坐在最后面，跟我说要调到前面一点，子衿立马站起来要和她换座位；班上需要一个体育委员，她毛遂自荐，一出列，那气魄，果然非同凡响！

  我夸了她几句，她开心得不得了，把家里的事情倒豆子般讲给我听，还告诉我她在二年级还有个弟弟。我忽然想起《诗经》里《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问她弟弟是不是叫子佩，她说叫子瑜，她还笑嘻嘻地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是花钱找人起的。她还说，爸爸妈妈是做香辣虾的，就在商场的下面。
  我想让她干个班长，被年级主任泼了一瓢冷水：这家伙你要小心点！她当班长，能带着孩子们闹翻天！

  接着主任给我讲述子衿两任班主任的痛苦遭遇，我暗自庆幸这次没有草率。

  没几天，子衿的“大尾巴”就露出来了。

  先是她的霸道让孩子们忍无可忍。谁要是有个“小辫子”搁在她手上，那绝对“ 没好果子吃 ”，当众揪出，立马开怼。其他的孩子也就罢了，她怼的十有八九是班上大家都让着的萱。萱隔三差五到我这里告状，说子衿怎么欺负她。萱说的时候，梨花带雨，如泣如诉。

  其实，萱也就是喜欢没事开开后面的书包柜，轰轰轰地拍打（书包柜开起来有点困难，这个技术动作不可少）；萱还喜欢提醒别人上课认真听讲，尽管她自己不听讲；萱最喜欢“ 检查 ”一下孩子们的书桌洞，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物件，子衿又很配合，喜欢显摆，四门大敞，好吃的、好玩的让萱尽收眼底……在子衿看来，大家应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萱也是大方的，谁有需要，倾囊而出， 萱崇尚共享的理念最彻底，既然大同，那就共享无罪。萱每次拿了东西，遭到了揭发，都会若无其事地交出来，风轻云淡，甚至还手舞足蹈，嘿嘿地笑起来。

    萱比起二年级进步很大，不用老师和孩子满校园找，还能背诵好几首古诗，让萱爸爸很是振奋。萱也有上课溜出去的时候，但很少出教学楼，大部分时间是打扫楼道的卫生或者看书架上那几本喜欢的书。

  萱不在的时候，我和孩子商量， 她和我们不一样 ，不要当面说萱“偷”，不要刺激她。萱有个姐姐也是这样的，现在的情况很不好，特别敏感，有时莫名其妙就发作起来，场面很可怕。孩子们都表示理解，唯独子衿歪着脑袋，白着眼，一脸不服。不服也就罢了，还站起来，控诉我偏心眼！时间长了，孩子们都笑着一起看子衿，子衿便一头栽到桌子上大哭起来，守在门口孩子们心领神会，轻轻把门关上，家丑不外扬！

  子衿的习惯养成让老师很头疼。每天趴在乱纸堆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脖子歪歪，身子歪歪，腿儿伸得长长的。提醒一句，好一点，老师声音一大，她就不耐烦起来，气呼呼地把桌子、凳子整得嘎嘎响。午睡时，她能让值日班长发疯，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中午不得消停，每天黑板上都是她一大串不遵守纪律的记录。

  对子衿，我的策略只能是“抓反复，反复抓”。每次单独谈话，我一开口，她就能很配合地热泪盈眶，让人心生安慰。转过头，“海棠依旧”，她的顽劣让我目不暇接。顶撞老师，欺负同学，偷拿家里的钱，跑到校长那里告我的“御状”，学校检查路队纪律，一准有她上榜……

  远远地看到你，猫着腰溜进教室，接着就是一句“老师来啦！”她那大嗓门，比学校的大喇叭还响。她走路，脚不抬，好像哪里都是溜冰场。

  她干军体，喊的口令拖拖拉拉，带的队伍松松垮垮，早有把她换下的想法。春季开学，插班来了一个嘉琪，强势干练有魄力，口令响亮干脆利落，子衿有了压力，好了几天，终于还是回到原来的样子。我答应子衿重新来过，可以“官复原职”，现在看不可能了。

  就剩下了一个月了，我们要享受一下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子衿没有变成理想中的样子，但也没有变得更糟糕，至少我没有遭到她父母的投诉——前不久父母就投诉了她弟弟班级的老师。

  子衿这个孩子将来走上社会，要比很多的孩子强的。一是身体好，运动会的项目都让她参加，别人只能去争第二；二是心理特别健康，挨了批评，转头就喜笑颜开，从来不生闷气；三是擅长交际，好东西大家分享，从来不吝啬；四是为人仗义，孩子们午餐饭菜洒了，她跑去更换；五是敢作敢为，干了错事，一律坦白；六是遇事爱动脑筋，分小柿子差几个，她把自己的拿出来，方案完美……子衿这些优点是孩子生存最重要的一部分，有些孩子就缺这些。

  我和子衿的父母谈话，这些是铺垫。 他们很感慨，让老师费心了， 孩子那些丑毛病他们都有，也不耽误他们现在幸福生活，就是辛苦些。

  有时候，我想起自己在小学的事情，我比子衿要顽皮得多，我们把一个不喜欢的代课老师给气跑了。我没有让子衿给拿下，那是我已经想开了，和她打交道，那是专业成长的需要。老师的气量是那些顽皮的孩子成就的。

    面对绕不过的山，就坐下来，好好欣赏风景，顺便倒一下鞋子里硌脚的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