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去机场送来日本探亲的爸爸妈妈回国。
分开的时候,我抱着儿子直树,说,和姥姥姥爷再见。两岁的直树已经学会了好多小小的“本领”,其中包括“再见”。于是还不会说话的他卖力地挥着小手,一直挥一直挥,直到爸妈上了电梯,背影看不见。
然后我们抱着直树出机场大厅,去停车场取车,准备回家。
直树才忽然发现不对,回头四处找姥爷和姥姥。
找不到了。
2.
我小的时候,幼儿园过六一节,小女孩们都要穿白纱纱的公主裙表演节目,扎起小辫儿,眉心还要用口红戳一个小红点。
五音不全的我完全不记得怎样混迹在引吭高歌的小朋友中间浑水摸鱼的。对儿童节最深的印象,只有幼儿园门口小贩兜售的氢气球。
那个时候还没有iPad,也没有能开着满到处跑的仿真玩具车。我的童年,无法免俗地深深迷恋那种神奇的会飞的气球。
我妈是个很讲究的人,觉得氢气球危险易爆炸,很不情愿给我买。越不情愿,我就越想要。死缠硬磨几百遍,总能得逞一两回。
可小孩毕竟是小孩,世界那么大,看在眼里的好多,能握在手里的太少。
儿童节结束的时候,白裙子洒上了果汁,额头上的口红脏兮兮糊了一片,而明明觉得一直牵在手里的那只气球,总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踪影。
究竟是什么时候撒的手呢。
我仿佛看到那个还是小丫头的自己,在已泛黄的旧时光里懊恼又委屈地哭着鼻子。
没有人知道那些童年里下落不明的氢气球,最后都飞去了哪片天空。
3.
我吃过最难吃的巧克力,是徐福记。
可是我妈喜欢。
每年过年,我家的糖盒子里永远是徐福记。从巧克力到酥糖到软糖到小饼干,一应俱全。很长一段时间,我想起那个甜腻腻的味道和一层又一层花红柳绿的包装纸就总想起妈妈,想要活得精致却又无奈地世俗着的样子。
三年前,我终于做了决定要留在日本工作和生活。
在家度过了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假期,然后行程是坐火车去上海看个朋友,再从上海飞回日本。
走的那天爸爸妈妈送我进车站,离开车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妈妈突然从站台跑上车厢,往我兜里塞了块巧克力。
那块巧克力一定被她握在手心握了好久,已经化成了一团浆糊。
化掉的徐福记巧克力难吃得要命,我还没有塞进嘴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哭成了傻X。
4.
今天晚上睡觉前,乖乖洗完澡的直树推开卧室门,站在门口疑惑地看了又看,姥姥不在,姥爷也不在。直树想了想,对着空房间摆了摆手。
——爸爸妈妈来探亲的这两个月来,他每天晚上睡前都是这么跑去和我妈道晚安的。
邓超演过一个老片子,《少年天子》。最后一集福临驾崩玄烨登基,孝庄拉扯着只有八岁的小玄烨一一嘱咐,就像当年她把福临一点点拉扯大那样。末了她情不自禁地问,记住了吗,福临。
小皇帝说,我不是福临,我是玄烨。
其实有一次,我听见我妈在叫直树时,也错叫了我小时候的小名。
5.
小孩子不懂离别。
曾经的我们也不懂。
我真希望自己永远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