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中,我的爷爷总是能按着传统时令带领全家人准时开始每一年的耕种,每天早晨起来他就在屋里屋外出出进进准备开始一天的农活,他不爱多言,对我的奶奶的喋喋不休总不太坑声。反倒是我的奶奶,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能掌握家里的一切事务,比如爷爷为了找他的斧头,东翻西找喃喃地说:“见鬼了,我的斧头呢?我的斧头呢?”我奶奶在旁边看戏,看得差不多了,总能从门后面忽然变出一把斧头来并哐啷一声砸在地上,这时候爷爷肯定会说:“没主鬼,不早说。”接着就会愤愤地拿起工具疾步而去。
爷爷也会有规律地发脾气,隔一两个月就会小心翼翼地提出要吃“糖心糍”(南方糯米糍),奶奶总会说很忙啦,很累啦,不愿意做,爷爷听了就会不吭声地去干农活了,小小年纪的我已经知道,今天的肯定有得吃了。下午放学回家,家里肯定会用竹子做的大盘盛满一个个白白圆圆的,软软的糖心糍。在我奶奶发病后,村里的有人对我爷爷说:“二公,生死有命,二婆该走她的路,你别太放心上,好好活着,享受下你的儿孙福。”爷爷低沉地说:“二婆走了,我就会跟着去。”村里的人慌忙把这事跟我家人说。果然,我奶奶往生后,爷爷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未足百日就无疾而终。
在我更小的时候,奶奶就是孵化小鸡、小鸭、小鹅的好手,家里的田地里总会长出割不完的韭菜,这让我爷爷很苦恼,每个赶集日,他总要早早地把一笼一笼的家禽苗及一大扎韭菜拿到市场上去卖。而我都会醒目地在下午放学后来到村口玩耍,看到爷爷出现在村口就马上大叫“爷爷,爷爷,你回来啦”飞奔扑上去。爷爷的脸上裂开郎朗的笑容,牙齿非常洁白强壮,他摸摸我的头,并从白布腰带里掏出好吃的来,柿子干、雪梨、面包或坚果,总之应有尽有。
严格上来说,我爷爷和奶奶是文盲,除了能认识人民币,其他文字认识不多,也有人跟我说,每到赶集日的傍晚,你爷爷都会在市场上大甩卖,东西给钱就卖,草草收场,但是我从来没有听他亲口说过。只是常常重复说一个关于做生意的故事给我们听:有个布贩子卖布,每次赶集日都降价求销量,但销量却越来越差,有一天,一个高人给他支招,布贩子心想反正卖不出去,不如依计行事,每个赶集日依次涨价,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不出一月,布匹销售一空,降价无人问,涨价有人争。故事在我家里口口相传,但都纷纷表示怀疑。
无数次梦中见到爷爷伟岸的身躯,坚定的眼神和苍桑的面容,还有宽大而柔和的手掌。他每天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从没有过迷茫。我们活在饿不着的今天,却不知道要做什么,是我们无处安生还是要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