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曾说天使是上帝的使者,而上帝是宽厚仁慈的,且爱民如子,与之相对的是撒旦,放任恶魔勾引人类的欲望,使我们堕落。我是信仰上帝的,而且全家都是如此。
周五是我们家礼拜的日子,妈妈说恶魔都在夜间出没,所以我们选择在白天出门。礼拜堂里是我此生的第一个疑惑,我从没见过湖滨区的富人来过礼拜,以至在后来很长的岁月里我都认为那些富裕的人们或许就是恶魔的先驱。
几乎没有人——我是说礼拜堂的人很少。他们在上帝面前祈祷着,说着一些我们听不到的话,礼拜堂外的人领了救济头也不回地走了。教堂的影子随着日光斜坠,我看见天空飞过一群白鸽,年幼的我以为这就是上帝对我的传达。
后来我交到了第一个女朋友。哦,天呐,你肯定不愿相信,她美得无法形容,就像是上帝赐予我的天使,充满活力、圣洁光明。我牵着她的手走遍那狭小世界的各个角落,青草、花香,在教堂里一同祷告,我对上帝愈加笃信了。
直到工作,我才正真明白了妈妈说的——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没日没夜,拿着都不够自足的工资,勉强维持着灵魂还寄宿在肉体里的生活,憧憬着夜晚他们的聚会,酒、肉和美人。我买了一个长条面包,走在夜里回家的路上,把剩下的唯一一个便士抛向空中,顺手接住后揣进兜里。我已经习惯不再去猜测它的正反面,而我的妹妹还在家等待,重复着我以前做的那些事。
工作上不会有顺心如意的事,不止我的上司这么说,我也这样认为。妈妈一天天老去,仍旧做着那些我小时候见过的活计,而妹妹则实现了我曾经的愿望——如今她在夜晚喧闹的店里工作。我在闲暇之余去往码头,这使我不用再维持那可怜的拮据的生活,但我能感觉到日渐消瘦。我经常梦见我是一块在风里被吹动的石子,消磨——消磨,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
有一天,妈妈终于放下一切去找爸爸了。我扣破了衣兜里的洞,也终于举办了一场脸面上都过不去的葬礼,妹妹贡献出了她这辈子最多的泪水。我穿上了我最肃穆的一身衣服,在葬礼结束后抛下了在坟前独自伤心的妹妹,走进教堂。可笑的晴天,阳光透过教堂五彩的玻璃洒在地上,不知道是谁跌碎的五彩斑斓的梦,而我漫不经心地踏着它走过。
现在的我没有伴侣,妈妈曾经劝说我和对门的姑娘,她油头垢面也很少言谈,带着头巾藏起她腌臜的头发,我不喜欢她。在教堂里坐了很久,并没有祈祷,我向空中抛出仅剩的一个便士,走出教堂。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但我能感觉到头顶飞过一群白鸽,而我没能接住从空中坠落的便士,摔在地上叮当作响。刹那间的晕眩,我仿佛看到夜场里举杯寻欢的人长出了恶魔的角,妹妹背后伸出漆黑的双翼,我用手擦拭眼角的温润,放在阳光下一片鲜红。我闭上刺痛的双眼转身,向教堂里做最后的祷告——该死的上帝,去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