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轿车里想起那年骑自行车

*

我的专职司机(散文)

文/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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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和我老公各自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在瓶仓大道上并肩前行。他嘴里轻轻哼着小曲,仿佛胯下骑着的是一匹温驯的马,悠哉悠哉。

“有这么拉风的吗?”我有点诧异于他的带点夸张的年轻化。他已年近花甲,再过两年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不过,我门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骑自行车了。前几天,他去瓶窑公交车站办了两张自行车卡,我们一人一张。平时真还不知道何时何地需要用共享单车来代步。

“晚上骑出去兜兜风也好!”他骑车不太看路,老是看我——他是担心我的车技,加上好多年没骑,他肯定认为他的这个“徒弟”已经生疏了。

确实,我骑车是他教的。那些年,我们新婚不久,我在城里打工,他在乡下教书。每个星期五下班,我都会乘公交车回乡下。光阴似箭,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了。临近年关快放假了,我们厂里赶进度,产品要在年内赶出来,把我累得够呛,更不巧的是,客车挤得没有落脚的地方。

好不容易挤上车去,哪里还有座位?那时候,客车都成个体的了,我们叫它小四轮,驾驶员们大多是带着自己的老婆亲人随车卖票,平时都很热情。我只得恳求卖票姑娘:“妹妹,能不能帮我让个座位?”“没有!”“你那个卖票的位置让我坐一下吧,我站不住了。”也是那几天生意太好的缘故,卖票姑娘也有点不耐烦了:“亏你想得出来,我每天跟四五趟车,来回几百里,叫我站着,我吃得消?车已经超员了,要不是看在你大肚婆份上,上也不会让你上来的。”我还想再求她几句,她突然吼道:“想坐,要舒适,自己买车去。”

我顿时蔫了:我估计我们两口子,挣三辈子的钱也买不起车子的。那天,颠簸了几十公里,回到家,我脸色苍白、浑身发冷。这件事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首先是我的儿子不足月就生了;其次是老公甩了铁饭碗,下海了。

“我是不至于异想天开到真想买车的地步,我是觉得在城里开个店比拿点死工资实惠。你看他们卖冰棍的,三天挣的钱抵我一个月。”老公这样说。于是,他真的在城里开了店。

此后,回乡下的趟数减少了,但十天半月总得回家一趟的。乘了几趟小四轮后,老公说:“两个人来回的车钱差不多是你打工一天的工钱。下次我们骑自行车回家。”

“啊?四五十公里啊!而且我又不会骑。”

“我教你,有我这样的好师傅,包你半天就会。”

他教的果然与众不同。我看到别人扶车教“徒弟”,双手把后座架扶得牢牢的,他却只扶把手,而且,往往在我也不留意的情况下,他的手松开了,所以我摔倒的次数也特别多。那是初夏的一天,一个上午学下来,确切地说是学了两个小时。他说:“我们出发吧!回家!”

我们在省道线上“并辔而行”。他在内侧,我在外侧。他说:“你向外面摔倒,无非是受点伤,如果往马路中间摔倒,那是很危险的。”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我的“车技”,他好多次说我已经很熟练了,无非是想增加点我的自信心罢了。到了一个叫甘霖的地方,也说不清缘由,我莫名其妙地撞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三轮车上。好在人没有伤,他把歪了的把手扳扳正,我们继续骑行。

过了崇仁,开始骑上坡路了,要翻越著名的丰田岭。那公路在半山腰曲折而上,好多路段只能推着走。那天骄阳似火,往日路边能鞠起来喝的泉水已经干涸。汗水流多了,更加口干舌燥。忽见崖壁上有一丛盛开的映山红。他攀着藤爬上去,把花摘下来给我吃。看他攀爬的艰难劲,我的担心并不亚于他对我“车技”的担心。花瓣带点淡淡的酸味,很是解渴,直到把我的嘴唇吃得像涂了口红。

摔得最厉害的是从丰田岭顶到九里斜的下坡路上。刚过一个转弯,突然看见一长溜军用卡车,很高大的车,把车道占了大半。我一慌,连人带车倒在地上。那时候的马路可不像现在的水泥沥青路那样“温柔”,是豌豆大小的小石子铺的。裤子擦破了,皮肤擦破了,脸擦破了......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估计那些学车的小兵们也吓得够呛。

经久不褪的疤痕很是影响我的颜值,都是老公出的馊主意,大山窝的小公路适合骑自行车吗?那些上坡,连拖拉机都爬得“气喘吁吁”的。说是公路,还没城里的街道宽,一车挡道,万车莫超,都得跟着后面慢慢移动。

那些年,说句灭自己威风的话,我们夫妻俩想创业确实没能创业好。来余杭做了打工族,买了房子买了车,反倒混出点模样来了。隔它一两个月,或者节假日,我们会开车回老家。车子照例是要经过丰田岭的。据说城里有个女驾驶员开车到我们乡下玩,车子开到半山腰上,往车窗外一看,吓得踩住刹车不敢松了。

“想起来真的不可思议,这么远,这么陡,当初竟然敢骑自行车回家。”我说。

“你心里是不是有点留恋那段骑自行车的日子?哈哈,那时候你也特别勇敢,能用自行车去撞三卡。”这很滑稽吗?老公很多次把这当做笑料调侃我。我说:“我没留恋过去,我是想起那年那个中巴车司机的老婆将我:要舒适,自己买车去。形势的变化真快呀!想不到我们这辈子就买了车。你开上了属于自己的车,很惬意,是吧?我呢?有了你这个专职司机,也很自豪啊!”“是啊。”老公附和着:“这座大山的肚子里正在挖隧道,修高速公路,路程缩短三分之二,高速出口又在我们家门口。明年以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来翻这道岭了。”

我点点头,思绪已经飞到了我们的车子下高速的那一刻,心沉浸在一种幸福的向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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