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来的早,酷暑褪去,凉凉风吹着发梢,秋意来袭,瓜熟香溢四处。核桃熟了,落了。
“阮阮,爷爷在前面的核桃树下等你,你自己走,爷爷可是不会抱你的。”
阮东小小的一只,跟在爷爷的身后,核桃树上的核桃熟了,爷爷带着阮东来打打核桃,捡捡核桃。阮东八岁,扎着奶奶新编的小辫,早就累得不行了,手脚并用地往山头上爬,走走,爬爬,阮东的嘴不开心地撅了起来,小脸鼓鼓地,看着爷爷前面大步大步地走,阮东难过极了,一屁股坐在泥土地上,“爷爷,抱抱~阮阮走不动,走不动……走不动……了”眼泪吧啦吧啦一颗一颗往下掉,小手往前伸着,伸着……
阮东看见爷爷的身影越来越小,阮东小小的心揪了起来,嘴里小声念叨“爷爷~爷爷~不要丢下阮阮~”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怨声怨气地继续爬爬。
等阮东走到核桃树下,早已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阮东拿小手抓着抱不住的树干,一下一下往下滑,坐在地上“爷爷~困”。爷爷拿着杆子专心致志地打着一个一个小核桃,嘴里念着“阮阮,小心,别被砸着。”
阮东正在树下睡得开心呢,小核桃不偏不倚的砸下来,惊扰了阮东的好梦,阮东傻乎乎地摸摸头,“痛~”阮东痛得裂开了嘴,嘴一瘪,小声哭了。爷爷把核桃收拾好,背起核桃袋子,看了看阮东,笑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拍拍阮东,将阮东往肩头一抗“走了~”阮东把鼻涕哭了爷爷一个肩头,哭着哭着,睡着了。
后来,阮东长大了,那棵记忆里的核桃树,在头脑里幻想,那句在核桃树下等待的诺言,成为电话线另一头的期盼。
阮东初中毕业那天,自己独自一人,坐上了回爷爷家的车,阮东第一次,任性地,恣意地,没有通知任何人回了核桃树在的地方。
阮东下了车,顺着小路,辨识着,走进小小的院落。即使马路变宽,高楼建起,小院还是小院。大大的四方的花坛,还是长满了阮东无数次跑闹踩倒的三叶草,远远看去,爷爷门口的凉亭爬满了黄瓜藤,花密密地生长,遮住了站在院落门口的阮东。
阮东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到了墙根下站立的爷爷,阮东开心地跳起“爷爷~爷爷~”爷爷的眼睛由大变小,眼里的惊喜变成高兴,眼睛眯成缝,却荡出柔情。
阮东跑着跳着,来到爷爷身边,爷爷手握小锤,台阶上垫着大理石,脚边有着一大袋子的核桃,“爷爷~爷爷~”阮东的轻声细语与爷爷的小锤声重叠在一起,阮东跑到爷爷身边,爷爷小锤一落,一个核桃开了花,爷爷递到阮东手上“阮阮~吃~”
爷爷手里拿着,眼角有了深深的法令纹,嘴角还似从前那般上扬,嘴里叫着“阮阮”,阮东接过去,吃着核桃仁,看着爷爷把一个个核桃变成核桃花。阳光撒在爷俩的身上,特别温暖,特别宁静。
高考喜讯来的那天,阮东也成人了。那天阮东穿着漂亮的裙子,把头发梳成大人的模样。打着伞从饭店回家,离家还有几步的时候,看到了小时候的黑色的大伞。
雨下的淅淅沥沥,雨滴落在伞上,从伞骨上滑落,在伞尖下悄然脱落,拥抱大地,溅起小小的水花。
阮东扔掉手里的小伞,一下钻进黑色的大伞里,把大伞里的爷爷惊了一下,阮东笑笑“爷爷~爷爷~”
爷爷的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从前阮东记忆里的那个高高的爷爷变成了略微驼背的小小老头,而唯一不变的,还是看到阮东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阮阮,给~”爷爷从小背包里掏出了满满一盒的核桃仁。“来年你回来,爷爷还领你去打核桃,爷爷还在老地方等你。”爷爷拍拍阮东,笑笑,阮东点点头,也笑笑。雨里,一把大伞,一个老人,一个女孩,两个微笑。
一年后的秋天,阮东搭了早一班的飞机飞回了老家,下了飞机的阮东,抓了抓衣襟,秋意浓,吹人面,冷了心。
阮东爬上了那座小小的山头,早不似小时候那般,只是看着那棵核桃树,喘了喘气,抬头望了望天,这天不像小时候那般,这天太阳大大的,露水早无影踪。
阮东靠在树下,树下是小小的坟头,头上的核桃掉了下来,砸了脚,阮东握在手心,闭着眼,轻声念“爷爷,阮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