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路上,董成鹏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打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思考,回家怎么跟李小婉说随份子的事。
办公室坐在他对面的女孩要结婚了,一口一个“三哥”的给他发了请帖,要说这“三哥”从哪论起,办公室里总共四个爷们,两个娘们,老程比他大一轮,妥妥的“大哥”,老刘比他大三岁,那个快要结婚的女同事周紫月叫他“哥”,轮到董成鹏,就成“三哥”了。当然,后面还有一个“小哥”。去年“小哥”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没去吃饭,但是人家发了请帖,拿了喜糖,都在一个办公室坐着,不随礼总觉得不合适,思来想去,董成鹏随了五百块钱,为此,李小婉嘴撅了一个礼拜。李小婉说,他们结婚的时候,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随礼,这几年光给别人随份子了,人家没随,他们也不用还。话好像是这么说在理,可是当年他们是在老家办的婚礼,考虑到同事们也过不去,所以没发请柬,只是办完婚礼以后回来一人发了一盒喜糖。
董成鹏把车子开进地下车库,没有急着上楼,手机“哼哼”一声响,他打开一看,周紫月的微信“三哥,我结婚,你可一定要来的啊,人来就行,给妹子撑撑场面”,董成鹏回复“那是必须的”。回到家,李小婉在厨房忙碌着,儿子在客厅玩玩具,董成鹏脱了外套,换了拖鞋,洗完手,到厨房给李小婉打下手,李小婉把他推出厨房,“你去陪儿子玩吧,我快弄好了。”董成鹏陪着儿子玩了一会,李小婉说开饭了,洗手吃饭。饭桌上,董成鹏扒拉了两口饭,把筷子放下,给李小婉舀了一碗汤,边递过去边说:“有一个同事下周要结婚,邀请我们过去参加婚礼。”李小婉接过汤碗想也没想回了一句:“不去,”接着又说到,“去不起。”“不去不大好,都在一个办公室坐着,人家发了请帖,要不然人不去,少随一点份子?”董成鹏试着说服老婆,“人都不去,那还随什么份子,少随?随多少算多,多少算少啊?”对啊,一句话说到底,都是钱紧张。
前几年,他们两家凑着一起买了房,结了婚,结婚后儿子就出生了,董成鹏父母在老家种地,一年能挣几万块钱,买房子,掏出了老两口所有的积蓄,偏偏买完房子第二年,他爹就中风了,他妈在家一边照顾老头,一边继续种地。岳父岳母都是工人,还有个小舅子在上大学,花钱的事还在后头,最后李小婉只好把工作辞了,自己在家带孩子,好不容易熬到孩子三岁,上了幼儿园,找了半年工作,因为接送儿子要卡时间,都没合适的,后来她看到儿子幼儿园在招生活阿姨,她就去应聘了,负责给孩子们打饭,分饭,洗碗,打扫教室等活。一个月工资两千,儿子幼儿园学费一个月一千五,剩下五百买菜。董成鹏也上班六七年了,工资由最初的三千多涨到现在六千多,翻了一番,刨去房贷两千多,剩下的刚刚够生活费。董成鹏说不出半点老婆的不是,李小婉对自己几近苛刻,在家带孩子那几年,基本上没有添置衣物,上大学时候的衣服还在穿,儿子的衣服也是捡表姐家孩子的穿,只有他的,每次李小婉都是拉着他去商场买,她说他是家里的门面,她说他在外面上班,穿的太差人家瞧不起。
其实瞧得起瞧不起的跟衣服没关,董成鹏这样想,但是没说出来。这几年,人情冷暖他看得真真的,透透的了。父亲生病以后,再不能干重活,老两口辛辛苦苦把儿子培养成大学生,在城里买了房娶了媳妇,终究是自己挣得太少,甚至比不上小学毕业的堂兄,他在家种大棚一年能挣十几万,也比不上初中毕业的表姐,她在县里开了童装店,一年也能挣十几万。过年回家走亲戚的时候,堂兄开了个二十来万的小轿车,掏出中华发给董成鹏,董成鹏笑着拒绝了,他说我不抽烟,堂兄笑他,男人不抽烟,不喝酒能成什么大事。表姐的兰花指上带着不知道几克拉的钻戒,磕着瓜子说去年去了趟香港,今年要去韩国看欧巴。李小婉打心眼里是看不上那群土财主的,董成鹏也是,这样的年过得没有滋味,除了攀比就是炫耀。这两年,索性他们就不回去了,把父母接到城里过年。
吃完晚饭,收拾妥当,李小婉走进房间,打开手提包,从钱包里掏出六百块钱,拿了个红包,包起来,递给了董成鹏。董成鹏苦笑着接了下来。这几天他一直在筹划着一件事,他拉着李小婉坐下来说,媳妇,明天开始不用等我吃晚饭了,你跟儿子先吃,我下班以后去跑滴滴,晚点再回来。办公室老刘已经跑了一段时间了,挣得还不错呢。李小婉点了点头,再三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晚上不能超过十一点回家。有活就多跑,没活就早点回来。
周紫月结婚的前一天,董成鹏带着李小婉去了商场,买了一条粉色连衣裙,又买了一双高跟鞋,李小婉一个劲的说你不过啦,买这么贵的衣服,董成鹏说,我的好媳妇,你只有一个三十岁,再不好好打扮打扮,马上就老啦。钱花了还能挣,青春一去不复返。是啊,李小婉上学时候就是学校公认的校花,瓜子脸,瘦高个,樱桃小嘴柳叶眉。跟一米八的董成鹏站在一起,用郎才女貌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天,李小婉化了个淡妆,穿着老公买的新衣服新鞋子,拉着儿子,跟着老公,参加了女同事的婚礼。董成鹏回家开玩笑说媳妇那天是婚宴上最闪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