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爱丽丝》是我非常喜欢的曲子,毫不夸张地说,在完全不了解这首曲子的情况下,我已经听了不下300次。
第一次遇见,是在师范学校的社团活动里一个高年级的姐姐的现场弹奏,优美的旋律从姐姐的指尖流泄出来,让我这个乡下孩子如临仙境。那个姐姐高高瘦瘦的,并没有很美丽,但她那修长的手指、白皙的侧影、弹完便走的洒脱,令人惊艳至今。
毕业以后,我在一所乡镇中心小学教书,终日生活乏味,工作之余,我常闭门作画,用老式的收音机播放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里面就有这首《致爱丽丝》。
四年以后,我调动工作至另一个乡镇中心小学,带了三年的毕业班,工作十分繁忙,难得有一点空闲,我都是在看书或者听音乐中度过,听得最多的,仍是这首《致爱丽丝》。
七年以后,我进入一所县城小学,每天为琐碎的工作披星戴月,夜半无人时,我常打开电脑,一边用播放器播放钢琴曲,一边读泰戈尔的《飞鸟集》,用得最多的背景音乐,就是《致爱丽丝》。
再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每天晚上九点左右,女儿在我的肚子里伸胳膊伸腿,搅得我坐卧不宁,我于是躺在床上,聆听网上下载的胎教音乐,一首一首听下去,听到《致爱丽丝》,在肚子里闹腾的女儿突然安静了下来。于是从此我每天晚上九点开始躺在床上,单曲循环这首曲子,有时想点东西,更多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在不断循环的音乐声中沉沉入睡。
许多的岁月,伴着这首轻松明快的曲子从指缝溜走,我莫名地喜欢着这首曲子,在这种回环往复的旋律里忘怀得失、安然老去。
直到有一天,我想要引导学生写一篇音乐鉴赏的作文,在贝多芬的许多曲子里,我最终圈定了《致爱丽丝》。仔细查阅资料,我才发现,这居然是一首关于爱情的曲子。
准确的说,这是一首讲述贝多芬的初恋故事的曲子:年近四十的贝多芬爱上了一个名叫特蕾莎的十七岁少女,少女的活泼开朗、温柔多情像一缕阳光照进了贝多芬灰暗的人生。有一天,贝多芬回到一个人的房间,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两人相处时的无数细节,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贝多芬坐在钢琴前,心潮起伏,信手弹出了一首从未弹过的曲子。一曲终了,他坐在桌前,把这首新曲子记录下来,并给它加了一个副标题——致特蕾莎。
那时候的贝多芬,正面临失聪的痛苦,生理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不安折磨着这位伟大的音乐家,特蕾莎是他面对这段人生苦难唯一的解药。但是,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少女,一个是低到尘埃里的穷音乐家,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在一起呢?对于特蕾莎来说,贝多芬固然不错,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贵族青年也是不错的选择;而对于贝多芬来说,特蕾莎的离去就像是命运之神抽走了他唯 一的救命稻草,他生无可恋,连遗书都写好了。但最终,他对自己说:“我怎么能什么都不留下就离开这个世界呢?”
他继续活了下来,在双耳失聪、贫病交加的艰难岁月里,继续着他的音乐创作。他一生创作了9部交响曲、1部歌剧、32首钢琴奏鸣曲、5首钢琴协奏曲、多首管弦乐序曲及小提琴、大提琴奏鸣曲等。
然而,在他的《贝多芬作品集》里,起初是没有这首《致爱丽丝》的。直到19世纪60年代,德国音乐家诺尔为贝多芬写传记,才在特蕾莎·玛尔法蒂的遗物中发现了这首乐曲的手稿。1867年,诺尔在德国西南部的城市斯图加特出版这首曲子的乐谱时,把原名《致特蕾莎》错写成《致爱丽丝》。从此,这首钢琴小品开始以《致爱丽丝》的名称在世界上广泛流传,而原名《致特蕾莎》却被人们忘记了。
谁也不知道,贝多芬的家里为什么没有留下关于这首曲子的底稿。也许是他太过激动,写完直接把底稿给了自己的爱人;也许是他太过伤心,在写下遗书时,顺便销毁了关于特蕾莎的所有物品。
贝多芬四岁开始学习大提琴,稍有懈怠,就要面对父亲的毒打;八岁开始登台演出,挣钱养家;十七岁那年,世上最爱他的妈妈离开了人世,他从此肩负起整个家庭的重担;二十八岁开始听力越来越弱;四十六岁双耳完全失聪;五十六岁患重病,不得不停止他的创作;五十七岁在维也纳去世,终身未婚。
可以说,贝多芬的一生,都在命运的洪流中挣扎。而那个叫特蕾莎的少女,那段美丽而短暂的爱情故事,只是命运在给予贝多芬重重磨难之余抛出的一粒糖果而已。
与贝多芬的悲惨命运相比,有太多的人,一生都在糖罐里泡着,然而最终只是碌碌无为。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从这个角度来说,上帝给贝多芬安排的重重的苦难,何尝不是在成就他的伟大?
所以,我们听《致爱丽丝》,很容易在美好的想象中昏昏欲睡;而《命运交响曲》,却可以把我们从这种昏睡中一次又一次地唤醒,让我们直面惨淡的人生。
苦难真的是一笔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