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米铺分号是家父跑船时的师傅于寅负责掌柜,于师傅年近六旬,话语不多人较孤僻,但做事一贯踏实稳重,他带家父跑船有十多年之久,后家父开办米铺做大后缺乏人手,便想起了于师傅。由于早前常年水上跑船,于师傅体内聚集湿气过重,落下风湿寒腿毛病,天寒近水便会疼痛不已,家父就此让于师傅停了跑船,过来坐镇掌柜,帮他负责起最重要的米铺武昌分号,于师傅欣然应允,接管下的武昌分号一直是七家分号中经营最好的,从来未让家父过多操心,家父于他更是信任有加。
这次汛涝引于师傅风湿寒腿病发,家父专门给于师傅请来汉口镇上最有名老郎中看诊,老郎中说由于病人早前触水太多不加注意,风湿水气积淤四肢关节,现已散侵内腹极难排解根除,唯有中药温补阻缓,今后切要万分注意,如湿气侵入腹脏便伤性命,任何医药都将无力回天,所以家父让于师傅留于宅中养病调理,米铺分号暂由伙计们打理。
伙计们这时说道:“于掌柜刚病发时,他两个跑船侄子前来米铺寻他,说汛涝频发船运一时跑不下去,来此想寻叔叔帮助谋份生计糊口,待来年如常能做后,他们再回去跑船。于掌柜孤身一人没有子嗣,两位侄子又是上门相求,加之他正准备养病一段时间,米铺中筹粮救灾正缺差人手,于是掌柜就让两个侄子留在店中帮忙。于掌柜的大侄子叫于虎,小侄子叫于豹,这两人各有一个特点,于虎好色喜欢去花楼柳巷,于豹好赌整日爱混迹赌场之中,两人平时只要身上有积蓄都要花于此上。两人到米铺武昌分号打杂做事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事少便外出寻乐游逛,事多就偷懒耍滑,店内伙计都知于虎于豹两人与掌柜亲戚关系,加上掌柜养病不在店中,更没人敢做声管束,后来米铺筹粮救灾,这两人发现店外排队购米者众多,厚善米铺白米杂粮价格较其它米铺便宜近七成且无掺混杂质,每天店外排队求购者从早到晚,两人于是打起米铺心思,他们由外面低价收购来一些遭受洪水浸泡霉变糙米,并在其中掺混砂砾,然后每日午夜从米仓中偷偷置换出等量新米,再将新米贩到外面加价一倍,出售给一个姓崔米贩获利,如此操作已半月有余。”
家父听完伙计汇报极为震怒,如此掺假倒卖实乃坏行规砸招牌,当晚急寻于氏弟兄却人影不见,那霉变白米人食过后,甚至会中毒害命,立时家父让伙计将霉变米粮筛出,隔日一早,便让武昌米铺分号伙计将掺杂了砂砾的霉变米粮,拖到街口当众焚烧,后从赌场妓院中找到于虎于豹,将此两人当众逐出了厚善米铺武昌分号。
于氏弟兄霉米置换取利,家父当众烧米惩戒之事,瞬间在整个汉口镇传开,黎民百姓口耳相传,于虎于豹两兄弟成过街老鼠人人追打,因无法在此地立足,两人随即外逃不知所踪,事后于寅得知此事,羞愧难当推卸掌柜一职闭门不出,家父不计人过多次上门看望,劝其病愈而归,终安定人心。
那一波由特大水灾造成的粮荒米贵行情,直到当年冬至才渐渐回落平稳下来,经历此事,厚善米铺在汉口镇米铺行内的口碑与规模已是翘楚,就在一切向好发展之时,一件突发意外之事将此完全改变。
小寒过后,厚善米铺汉口镇上三大粮仓全都存储满仓,除夕前三天夜里,三大粮仓突遭大火,趁着西北寒风,火随风势越烧越大,由于已入年关,米铺与粮仓伙计们都已归家休息,只待元宵花节后再迎新上工,九家米铺分号仅各留一人值班夜守,家父当天排值到汉阳米铺分号巡查清账,汉阳米铺与米仓相隔不远,米仓起火烧大之后才被人发现,通报到米铺,阿爹带着一名伙计立即赶去救火。
由于年关能赶来救火人少,家父亲自挑水抢入粮仓泼救,不想风急火猛,粮仓顶上一根烧损木梁正好落下,砸中家父大腿,将其压在梁下无法动弹,就在那名伙计赶去迎救之时,两蒙面人从暗处抢出阻打,伙计独抵不住,身负重伤边退边撤呼救喊人,见此,一名蒙面人手持木棒返身而回,棍打阿爹,阿爹无法动弹一时紧抱蒙面人下身,致其摔倒在地,两人相搏中,阿爹手扯袭者面罩,忽惊呼一声,不想后脑挨棒人见不支,昏倒前却一把抓扯下那人一缕头发,伙计吓坏高声呼救,终引来乡邻相助,两蒙面人见势不好,忙抽身而逃,家父后被救出急送回家,但当郎中赶到时,却因伤势过重,一话未留就撒手人寰,伙计说述全情,全家上下悲痛万分。
大火将厚善米铺三大粮仓同时烧毁,促使厚善米铺由盛转衰,米铺发展时潜留的隐患也掀揭而出:一随家父突然离世,整个厚善米铺再无强力主事之人;二是之前汛涝灾害发生,家父不惜高价北上南下大举收粮,再平价出售在汉口镇纾解粮荒、维稳粮价,还常常熬煮白粥无偿救济乡邻,花去众多的往过盈余,以致现银短缺;事后家父反思,与两房夫人谈论此事,说厚善米铺营生中存有一处不足,就是米铺粮仓过小,以致平常米粮存储不足,一旦遭遇天灾人祸突发抢购挤兑,粮仓仅能维持七家分号半月开门营业,后续全要靠外运周转,而一旦灾荒生发,市面上米粮供及短缺,米商们定会抱团囤粮惜售,顺势抬高粮价攫取暴利,如此一来黎民百姓生活更加维艰,而官粮不到民情激变万不得已,是不会入市救市,却多反会和米商勾结、暗中营私操作。
所以事后,家父拿出全部积蓄并筹借银两开始扩建自家三大粮仓,而这场大火烧得异常诡异,是在三大粮仓全部扩建好并储粮之后,同时于夜间生发大火,加之近临年关,人员稀少,着火后施救不及,故一场大火将整个粮仓烧得干干净净,也将厚善米铺烧到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