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在90年代小城的我,我小的时候我妈给我买了好多书,我记得有葫芦娃的连环画,我很爱看,以至于书皮很快就烂了,郑渊洁爷爷也还是流行的,舒克和贝塔让我对老鼠这种生物产生了好感。同时,我睡觉之前也是要缠着说个故事听听的。
我天生觉少,每晚睡觉前也是很欢脱的,白炽灯的开关是那种拉绳的,尽管拉绳一拉,屋里就黑了,但是我就是不肯睡。所以姥姥就会跟我拉呱(小时候常常被寄放在奶奶和姥姥家,轮流照看。拉呱是方言:聊聊天、扯扯话、讲故事之类的,这时候“拉”要读二声),讲个小故事。渐渐地,每天晚上都形成了习惯,不跟姥姥拉拉呱,是不肯睡的。然后姥姥就真的陪我拉呱,就是给我讲故事。
姥姥的每一个故事都是她自己编的。并且姥姥的故事带有奇幻以及些许鬼魅色彩并且沾有一点惊悚气息,以至于讲完了之后我还是在回想着故事,久久不能入睡,但是我也有一个优点,就是这之后就不会再吵闹了,自己脑子里想着想着就会睡着了。
从前,有一个小闺女,没有妈妈,每天晚上都会有个学生来找她,和她说话,然后天要亮了的时候就会走,但是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住,为啥会来找她和她拉呱,她问也不说。后来有一天,那个学生要走,那个闺女就把一个夹子悄悄夹在了那个学生的衣裳上,夹子上绑着绳子。天亮了,那个小闺女就顺着绳子走,结果走到了头,发现夹子夹在了她家养的那只大公鸡的尾巴上。原来那个学生是家里的大公鸡成精了变的。
从前,有一个小孩自己住,他家里爸爸妈妈在远处挣钱,不能回家。但是有一天晚上突然有人来找他,和他说他爸妈可好了,就快回来了,和他聊各种话,但是呢天一亮他就走了,然后晚上天黑了就又来。后来那个小孩就悄悄把一根绳子绑在了那个人的脚脖子上,天亮了顺着那个绳子走,发现绳子系在了院子里的葡萄藤上,原来那个人是院子里这棵葡萄成精了。
从前有一个人他自己住在山上,山上只有他自己的房子,所以没有邻里和他讲话。但是呢,每天早晨那个太阳一出来,公鸡打完鸣,就会有个人来敲他的门,还给他带着些吃食,桃啊梨啊,然后和他一起做早晨吃的饭,一起吃了,和他坐在门槛上拉呱。然后大中午头了,太阳升到天中央了,就会走了,然后第二天再来。山上那个人也不知道他叫啥。有一天他在山里看见了一个黄鼠狼,腿瘸着还淌血,他就可怜它给他包了一块手绢在伤口上,就走了。结果呢,到了第二天鸡叫,以前老是来找他的那个人没来,山上那人就自己做早晨饭。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子,才要吃,那个人突然站在门口了,一瘸一拐走进来,给他一把蓖麻叶子包着的果子。山上那个人才要问他怎么今天来得晚了,一下子看见那人腿上包着的不就是自己的手绢吗。这才知道,原来那人就是山里的黄鼠狼精变的,前一天受伤了,叫自己给救了。
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不再缠着给说故事拉呱了,而我的妹妹们并没有像我一样小时候长期不住在自己家,所以她们没有跟着我姥姥一起睡过觉拉过呱,更没有听过这些只有从姥姥那里才能听来的故事。而我也小心守护着这些故事,从未对她们说过在她们出生之前我还小的那几年里,有享受过这样的优待。
我不知道姥姥是怎样想出这些故事的,是被我闹得烦了立刻想出来的,还是提前给我编好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故事都是一个套路,主人公都是一个独居的人和一个成了精的动物或者植物,再没有其他人。
现在想一想每一个故事似乎都在逻辑上有些讲不通,存在着太多漏洞,但是那时候的我恰恰能被这样的故事吸引,相信自己也会遇到一个成了精的什么来找我,和我拉呱。然而一直和我拉呱的始终都只有姥姥一个人,没有那些小妖精什么的出现。
现在我不再听故事了,我早就过了那个非听不可的年纪,而且也没人愿意在我睡不着时和我拉呱,睡不着就打开手机刷着微信上别人写得或真或假、或是自己或是别人的故事。
那些逻辑不通、套路简单的故事,早就和那些精呀怪呀的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