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繁清失去了父亲,年幼的他体会不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他只知道,那个阴沉沉的下午,母亲被人架着,姐姐抱着他,走了一里路到了村口的同心桥才停下。一座五颜六色用纸扎的房子很漂亮,比自家用木头和黄泥砌的好看多了。
房子的正中间镶嵌着爹爹的画像,是“秀才”孙爷爷画的。两边各立着一匹马,和两个女人。
房子和爹爹的旧衣服一起烧起来的时候,娘哭着扑了过去,被婶娘她们拉了出来。姐姐在远处小声的抽泣,她婆家知道她在父亲棺材前呕吐派了人过来检查,知道她有了娃。留下人跟着,不让她凑近。她婆婆说,肚子有娃的人不能接近死人,对娃不好。
丫头虽说生在平民百姓家,却从小出落得美丽温婉,深得同村老秀才的喜爱,教她识过几个字。又被母亲调教出一手好女红,缝缝补补做饭浆洗都是好手。
13岁那年就被镇上的大户人家打发了一定轿子接了去,成了媳妇。公公婆婆精明能干,丈夫却老实木讷,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丫头看着才三岁的弟弟,不禁悲从心来。繁清其实是她的第二个弟弟,母亲生完自己隔天就下定忙活,落下了病根,很多年没怀上。
在印象中,家里整天都弥漫着一股子中药味道。有时候爹也请神婆到家里来,在厅堂的供桌上,一碗水里立着两根不会倒下的筷子。神婆指根捏着符纸,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烧掉的纸灰放进碗里让娘喝下。
娘曾生过一个大弟,比繁清大好几岁,没满3个月就夭折了。
丫头清楚地记得那天,特别冷,弟弟一口奶都不肯喝。娘没办法,把弟弟交给她,准备去请神婆。
“娃,你抱着弟弟,他要是醒了会哭,你就轻轻地摇晃一下,娘很快就回来。”娘把弟弟交给她,就匆匆地走了。
弟弟在怀里睡着,一声都没有哭,直到娘带着神婆进来。神婆接过弟弟,打开襁褓看了一眼,就还给了娘。
“没气了,扔了吧!”说完拿起桌上娘早就准备好的一袋子谷子,离开了。
丫头失去了一个弟弟,等繁清出生后,对这个弟弟就多了一份心,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爹不在了,娘和繁清怎么办啊?丫头坐在回去的轿子里,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早就知道自己有喜了,只是想在更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婆家。
现在,不能等了。
“丫头,你现在是咱家的大功臣,以后重活就别干了,我的孙子可经不起折腾。”婆婆兴冲冲地出来迎接归来的儿媳妇。
丫头点了点头,顺从地听从婆婆的安排,一言不发。
“娘,我爹没了,我弟弟还小,可不可以……”丫头鼓起勇气,心惊胆战地问婆婆,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行!”婆婆斩钉截铁地说。
“你以后别回去了,你有孩子了,以后什么都要顾着自己的娃,你弟弟还有你娘呢,饿不死。”
姐姐怀孕了,婆家不让她来,繁清和娘的日子过得更苦了。
好在村里人都淳朴善良,虽然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是都尽力地帮助繁清两母子。
繁清娘是个感恩的女人,做不了重活,就帮忙缝补浆洗,哄娃看老人。
丫头生了,是个男娃,婆婆很高兴,同意丫头回娘家半天。
繁清长大了一些,姐姐来的时候他正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清儿,你在干嘛?快,冰糖拿去吃。”丫头从怀里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包裹,打开是用报纸包着的一包碎冰糖。那是婆婆奖励给她的,一次给她一小块,她都会偷偷地咬下一半藏起来。
繁清怯生生地看着姐姐,一年没见,姐姐不一样了。
娘接过冰糖,捏起一块塞进繁清嘴里,繁清只感觉一股子甜腻腻的味道从舌尖蔓延。
“姐姐,你看秀才爷爷教我的三字经,我能写好多个字了。”繁清指着地上的涂鸦告诉丫头。
“真棒,你好好跟爷爷学,将来做个有学问的人!”丫头摸着弟弟瘦弱但挺得笔直笔直的后背。
“丫头,娃怎么没带回来让娘看看?”娘问道。
“娘……娃还小,我下次再带来给你看。”
“知道了,娘不看就是,你好好带娃。”娘看着欲言欲止的丫头,赶忙转过身。
“姐姐,姐姐,我背书给你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