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my坐在那张望海的大餐桌旁,一边默默地吃着早饭,一边望着冬日里,在渐渐逝去的海雾后重又浮现出来的蓝色大海。
冬日的海湾,虽然时常会有狂野的风暴,可风暴过后的天空,大海以及那覆盖着新西兰地产灌木的山麓,都显得是那么的清新,艳丽和色彩斑斓。
九维湾在从未更换过主人的一百多年中,成功地保留了新西兰原有的植被及其样貌;加之其原有的主人是当地的毛利部落,因此从未遭受过白人移民者到来后的火耕砍伐、种草放牧的命运。
Jimmy从历史书中读到过,这也是新西兰地产的九维鸟(Kiwi bird)能够安然生活在这片海湾丛林里,并且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在海湾丛林里安全地繁衍着生命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将用过的餐具收拾好,站起身走到厨房的水池旁拧开了水龙头清洗着餐具,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从那紧张压抑的工作中暂缓下来,度过这个冬日晴朗美丽的周末。
他的目光触及到了停泊在海边沙滩旁大仓库里的那一架直升飞机上。
他是在二十二岁的那一年考取了直升机驾驶执照的。
那一年,他刚刚通过了年度最终测试,正式地成为了一名奥塔哥大学医学部的学生。
那架直升机就是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对他努力学习的奖励。
他记得自己曾是那一年全新西兰通过考试,进入医学部学习的四名幸运的年轻人之一。
他记得父亲在将那一把直升机钥匙交给他的时候,那写满了自豪和欣慰的微笑的面孔。父亲似乎在对他说:“家族医生的职业终于后继有人了……”。
那一架直升机对于Jimmy来说,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
在他遇到了医治患者的难题的时候,他总会驾驶那一架直升机,将自己带入到天空中,去俯视脚下的海湾和大地。
从云层中看下去,所有围绕在他身边的烦恼,就像脚下的这些山脉和海湾一样变得如此的渺小;这也让他觉得世界上没有无法战胜的困难;只要他用心地去思考和研究,再大的难题,也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位中国女孩那祈求和期盼的目光,还有那位只有十二岁的小患者虚弱的面孔。
“……一定要想出一个好的治疗方案来保住孩子的腿……”他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Jimmy走回到自己的办公间,关闭了有着骨癌治疗方案文件的电脑回到客厅里,从墙壁上摘下了钥匙,拉开了客厅的玻璃大门,踏着青草地上的露珠朝着那一架红色的直升机走去。
将直升机牵引出了大仓库,Jimmy坐进驾驶舱打着了引擎。
头顶的螺旋桨转动着,将他缓缓地带入了空中。
脚下那蔚蓝色的大海,和飘荡着雾气的海湾变得越来越小。在晨光中,微笑浮上了他那一张因工作了一整夜而带着疲惫的面孔上。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驾驶这架直升机升空的那一天,天空也是这么的美丽和晴朗着。
他看到在直升机升空的一霎那,迎风飞舞着的父亲那灰白色的额发,和他的脸上所呈现出的那一片自豪和鼓励的微笑。
父亲是一位永远都不会去提醒他小心些的男人。他的沉默却像高山一样坚实可靠地陪伴着他。
他的一生都在关爱着他的家人和他的患者们;就是在最最繁忙的日子里,父亲也总会抽空回到家里,带着他和姐姐 Jessica出海潜水钓鱼,或者与母亲一起坐在电视旁共度平静的夜晚,聊一聊在他缺席时,家里所发生的事儿。
Jimmy知道自己是幸运的。
这样的幸运不仅仅是因为富裕的家庭背景,还因为他和姐姐有着如此关爱着他们的父母。
父亲默默地用对事业的认真和执着,教会了他们要去努力地对待自己的生活;而母亲则是用自己的平凡勤劳,教会了他们不要去贪图富有,用辛勤的劳动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是谁说过的,这个世界上完美的事情其实不会很长久:母亲在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忽然患上了乳腺癌。
Jimmy记得刚刚拿到了学位,进入医院实习的自己,曾经无助地翻阅着自己的教科书;挽救母亲的想法变成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呐喊,在日夜的沉浮中折磨着他;而做了多年医生的父亲,更是竭尽全力地想去挽救母亲的生命……可是,他在父亲绝望的目光中,终于读出了那一份无法扭转死亡的痛苦,和从医多年却无法挽救深爱着的家人的那份无助和自责。
母亲走的那一年,刚过了六十岁生日的父亲也在母亲去世后的不久随着爱妻而去了……
Jimmy低下头看了看脚下建在山坡上的家族的墓园,为父母安然地沉睡在家族的土地上而感到欣慰着。
他降低了高度,看到在山坡上歇息着的野山羊正惊异地抬起头望着他。
“Dane,把枪递给我……”
Jimmy的耳骨中忽然飘过了Rob兴奋的呼喊声……
Jimmy不禁转过头,他似乎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Rob,听到了Dane那欢快的笑声……
他的心,忽然从眼前的云海中坠入到了脚下的深谷。那一些经常出现在他梦中的,他最不愿意去追忆的往事,似一片浓重的阴云布满了他的心头。
他慢慢地降低了高度,将直升机降落在海滩前的草地上;呆呆地坐在机舱里,努力地与自己的这一份大起大落的情感做着斗争。
身为医生的他知道,这是他与之搏斗了多年的抑郁症,又回来找他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