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界渡仙台突然大动,只听金胄铁甲、撞击声煞、战鼓雷雷、号角轰鸣。众仙皆奇,哪位成仙这么大阵仗。
往渡仙台一看,见一红衣女子踏天梯而来,天梯一步,焚心蚀骨,天梯之下,阴军十万,装整肃、气轩昂。红衣女子踏完渡仙台最后一步,面朝天门,字句铿锵:“仇凰,携十万天煞军求见天帝!”
十万阴军,乃人间天煞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保魏氏江山数百年。
1.
“天煞军,听令!”主帅仇凰立于战马之上。
“到!”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此乃最后一战,此战后,开万世太平!此战后,再无战乱!此战后,皆与妻儿相聚!战是不战?”仇凰气势如虹,大战一触即发,军心激昂,最后一战,以少战多,援军已发,三日后抵达。
“战!战!战!”众将士一声高于一声,气盖山河,回声久绝。
这是天煞军的最后一役,整整三年,天煞军收蛮夷、入北荒、战狄戎、此最后一役,便一统六境八荒,从此,盛世太平。
三年前,天煞军,军十万,而今最后一战,出军人数仅五千三百四十七人,余,尽战死。
战鼓雷雷,旌旗猎猎。
“杀!冲啊!狄戎尽,家国安!给我杀!”仇凰发完冲锋号角,一骑红尘率先冲入敌营,手起刀落,策马如影,所到之处,皆为披靡,马蹄声鸣,刀剑声响,黄沙漫天,热血飞溅。
整整三日,刀光未歇,未进一食,未饮一水。仇凰浑身泥泞,看着满地尸体,看着摇摇欲坠,却屹立不倒的天煞军,拿起刀,拼尽全力刺出最后一剑,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撑到援军到来。
“轰,轰,轰。”大军整装的脚步声传来,仇凰抬眼远望,援军来了!
“援军已至,众将士冲啊!”仇凰看着已不足千人的天煞军,发出号令。已激战三天的天煞军,见到援军这刻,所有疲惫烟消云散,拿起长矛,再次冲向敌阵,背后援军已到,此战,必胜!
倒了一个,倒了两个,倒了十个,百个,千个……天煞军,殁!
仇凰眼眸里,是一个个将士后背中箭倒下的身影,所有的姿势,皆是不可置信地回望,为什么?
为什么?仇凰缓缓回头,看着抵达的援军,举起的弓弩,对着天煞军的方向,缓缓放下。为首之人下马,拿出皇诏。
帝诏:天煞军通敌叛国,意欲谋反,全军就地处决,主帅仇凰,押回京城,城门处斩!
哈哈哈,仇凰笑了,笑得癫狂。什么为什么?历朝天子皆一般,怕功高盖主,怕皇权不稳,卸磨杀驴罢了。真是妙,妙啊!天煞军保魏氏江山百年,终于一统天下,等待衣锦还乡,就这么殁了,殁了!
百年忠心护国,到头来,落一个意欲谋反。哈哈哈~仇凰撑刀而起,声音嘶哑,“带我去见魏帝。”
天界,天帝立于瑶池,荷花尽放,粉白相融,碧叶亭亭,雾绕云缠。瑶池仙水中,人间幕幕,天煞旗倒,血染琼浆,英魂浩荡之气转瞬为满天怨怒,直冲九霄。
大魏京城,魏帝坐于高台,仇凰立于台下。军姿挺拔,身影如煞,“就这么容不下天煞军?屠尽全军?”
魏帝看着未行跪礼,双眸清冷如刃的仇凰,只答了两个字:“天命。”
“好一个天命,魏帝,我十万天煞军,祝你千秋万代,国泰民安!”仇凰转身离去,一袭红影渐远。
一统天下,魏帝名留千史,魏朝,也即将成为一个不朽的王朝。这就是魏帝要的吧,众人皆知魏朝盛世,却再也无人记得天煞军。
城楼处,红衣翻飞,仇凰披盔戴甲,出征的肃杀之气跃然于身。城楼之下,百姓云集。
“天煞军通敌叛国,主帅仇凰,城楼处决,我就是仇凰。你们口中的乱臣贼子,当诛之人。十万天煞军,从出征之日至今,无一生还。最后一役,天煞军出战五千三百四十七人,亡,五千三百四十七人。”
“此后,世间再无天煞军!”仇凰字句诛心。
“为守这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天煞不怕上阵杀敌,不怕受伤流血,不怕死于敌刃。但!我的将士,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天煞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未死于敌手,而亡于家刃,援军不援,兵刃相向,天子不仁,守这样的家国何用?天煞军从未通敌叛国,我,仇凰,与天煞军,同生共死!”
一袭红衣跃城楼,人间,仇凰死,天煞殁。
2.
冥府,仇凰生。
“将军,喝了这碗汤,忘却前尘吧。”孟婆手里端着青石碗,碗里汤汁摇晃,迷人心神。
“天煞军众人呢?”仇凰四顾,回眼问孟婆。
孟婆惊异,此女子见迷魂汤而不惑,实在诡异,摇摇头。
“不见天煞军,这汤,我不喝。”
“他们喝了汤,进了轮回,你看不到了。”
仇凰从军行兵多年,如何能不辨真假。天煞军,死时有怨,怎能轻易进轮回。“带我去看轮回簿。”
“这,容我回禀阎君。”
“让她进来吧。”一声清寂空灵的声音响于幽冥。
仇凰跟着小鬼下了九幽,冥府阴冷,时常传来一声凄厉鬼叫。远处红烛隐隐,宽大的案台后,一具身影笼罩于王座中。
“拜见阎君。”仇凰作揖。
“非见天煞军不可?”阴影里传来声音。
“是!”
“见不到了。”阎君从暗里站起身来,走到仇凰面前。
“什么意思?”天煞军惨死,她作为主帅,难辞其咎,哪怕在冥府,仇凰也一定要见天煞军众将士一面。
她想亲口告诉他们:下辈子,为自己而活,不要再为他人而战。
她想说:来世,我们再一起长命百岁。
“十万天煞军,不得轮回。”
“天煞军,忠肝义胆,为什么不得轮回?”仇凰质问,仿佛从这个消瘦惨白阎君嘴里说出的话,一句不可信。
阎君答:“天命。”
仇凰怒,怒极而笑,“何为天命?人间皇帝说天命,这冥府阎君说天命。何为天命?一身忠肝义胆,保家卫国的天煞军,死于背叛,还不得轮回,告诉我这是天命?”
仇凰笑得猖狂,眼神决绝,“既是天命,我便问一问天。”仇凰看着阎君,仿佛她才为王,“如何上得天庭?”
“凡人修仙,淌黄泉,渡奈何,过缥缈,踏天梯。”阎君话音未落,红衣拂袖离去,决然无畏。
黄泉苦,奈何惧,缥缈幻,天梯蚀,这四关,你可过得去?缥缈之境,花开了吧。
阎君看着远去的红影,转身又陷入巨大阴影里。三年前,天帝传音,“人间天煞十万众,幽冥拒,无轮回。”
天界,天帝立于望仙台,眺目远望,天际十色斑斓,彩霞叠荡,仙鹤迂还,“幽冥可有动静?”
“如常。”战神坐于亭中,右侧袖口,空荡无物,左手举杯,琼浆仙茗缓缓入喉。
“天池呢?”天帝转过身来,天朗目清,神资英拔,气怀万物。行至桌前,玉桌如翡,通透无暇,桌上茶烟袅袅。
混元真君站起身来,对天帝作揖,“还有三日便成。”
3.
黄泉水涩,集人世所历之苦。凡人过河,无不揪心流泪,痛哭失声。
仇凰驻足船头,面不改色。摇浆老鬼看着仇凰,身怀运筹帷幄之风,千军万马之势,在这黄泉苦水之下,面色如常,绝非等闲之辈。
黄泉河水摇晃,往事倒映在灰色河水里,一波一晃。仇凰看着河中画面,仇氏世代镇守边陲,不论男女,皆从军杀敌。到仇凰,已第四世,护魏朝三代,百年安稳。
仇氏,只剩仇凰了,未曾想仇氏满门忠烈,到她这,落个通敌谋反之名。这苦,这冤,与谁说?
仇凰与三个哥哥自小习武,三岁站桩,四岁习拳,五岁论剑,六岁习兵法,七岁入营,八岁随军,九岁便杀第一人,否则不配为仇氏儿女。
她与三个哥哥,冰天雪地,习武练拳,少练一遍,抽十鞭。天煞军,军规严明,不拼命,就送命。仇凰从小,身上非青皆紫,不是正骨就是接骨。苦吗?苦!
她的三个哥哥,皆战死沙场,苦吗?为守这万里山河,万民安稳,苦又如何?区区苦,算得了什么?
黄泉河水归于平静,行船前进,老鬼吟歌于谷,苍音回旋,久久不息。峡谷两岸,彼岸花开,盛放如血,船行过际,红衣烈烈,花开似火,妖娆无边。
“前面就是奈何,您且下吧。”桨止船停,老鬼指着峡谷,狭窄天桥,跨谷而立。
奈何惧,揽尽苍生所怕之极。惧甚者,人心灭而信仰毁。凡人过桥,行万人只一人过。桥下白骨铮铮,桥上云雾闭日,跨一步而不见其足。
仇凰站于桥头,闭眼跨步而出,所到之处,云开雾散。突然,风起云涌,独桥震颤,声声裂响似有桥断之势。仇凰欲抬步疾行,脚被按在桥上,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一双手,白骨铮铮血淋淋,按在她的脚上。万丈悬崖,极速扭曲,仇凰耳边狂风嚯嚯,哭声决厉。
“这人你杀还是不杀?”熟悉的声音传来。
八岁的仇凰看着阿爹,眼前一把利剑,鲜血沿着剑刃,滴落在她脚背。
“这人,掳民女,奸良妇,杀幼儿,你不杀他,更多无辜之人,死于他恶刀之下。”
“恶人,当诛。”音稚而声绝。
接过血剑,仇凰闭眼,狠狠向前一刺,剑刃没入皮肉胸膛,钝声入耳,随即抽刀而出,血溅童颜,这是仇凰第一次杀人,有第一次,从此无惧。
“阿爹!”仇凰看着敌军剑刃贯穿父亲胸膛。“主帅!”天煞军举恸齐悲。
“杀!”怒火如烧,无主帅,也绝不投降,无主帅,军魂仍在,这就是天煞军,有何惧!
仇凰闭眼,足尖用力,震碎白骨,随即双手张开,疾步于奈何桥上,如火身影,消失在云雾之中。
飞身行至对岸,仇凰立住身影回望,峡谷空空,奈何不复。
4.
缥缈处,烟波浩渺,一望无际。仇凰闭眼,淌入这无边缥缈中,身临幻境,一帧一幕,刻骨不忘。是上阵杀敌,血雨腥风;是军帐篝火,酒香人红;是戍守边疆,有家无回;是死于家刃,悲恸难鸣。
千军万马,硝烟四起,铁蹄声踏,号角迎风,仇凰好像重回了战场,肆意杀敌!“杀!”,军令随风直上,抵达天云。
三个华服男子站于一处,气质卓绝,似在天上看向人间。“杀!”天云之下隐隐传来金戈铁马之声,见人间一只铁骑,骁勇无比,军阵之上,军魂凝聚成阵,坚韧如磐,霞光万丈。
“战神,这是哪国的将士?”金衣男子问。
“回禀天帝,魏国,天煞军,佑魏国近三朝安宁。”月牙白衣男子答道。
“人间还有这样的将士,这气势,不输天兵了。”身侧玄衣男子说。
“混元,若以这天煞军阴魂为炼,能否与天存相融?”天帝问向玄衣男子。
混元摇头,“天煞军乃浩然正气,与天存至阳同为一气?如何相炼?”
金衣男子看向人间,久久未语。
仇凰,仇凰。声音似有若无,幻象戛然而止,仇凰睁眼,一朵黑莲浮现于上空,无数黑烟煞气倾泻而出,丝丝缕缕,如墨晕染,弥漫缥缈。
“仇凰,终于等到你了。”空灵的声音传来,仇凰转身四顾,空无一人。
“我是天存,缥缈之花,亦是缥缈之主,我知你所来为天煞。”
“刚才幻象里是谁?”
“天帝,战神,混元真君。”
仇凰沉默,空灵之声继续传来。
“百年前,战神闯缥缈,夺天存,身负重伤。却只夺得天存之阳。”
“天存花,生于缥缈,可无人知晓,天存之花,花开两朵,一阴一阳,夜为阴,昼为阳。
“战神为何夺天存花?”仇凰问道。
“天帝将祭,其心不甘,欲与天地共生,遂命战神夺天存,重修内元,可只得天存之阳,若百年内未得天存之阴,将灰飞烟灭。”
“这与我十万天煞军有何干系?”
缥缈上空,黑云翻墨,仇凰置身于银河镜像之中。
“这天存之花,为何炼化不得。”天帝再次失败,嘴角鲜血流出。
“天存之花生于天地初开之时,吸收万物灵气。这朵有至阳之气,那应该还有一朵天存之阴啊。”混元君豁然开朗。
“战神?”天帝擦净嘴角,看着身边金胄铠甲的战神。
“臣,无法再进缥缈,上次一役,右手废,神元毁,堪堪取得天存之阳。”战神朝天帝退了一步。
“若你不能进缥缈,那天界无人可进了。”天帝叹口气,心有不甘,“就没别的法子了吗?混元?”
“有倒是有,但未必可行。”混元真君话未说完,天帝急声而问:“什么法子?”
“此朵天存之花为至阳,臣想,炼就一至阴之气,中和至阳之气,也许可行。”混元真君缓缓道来。
“此事,交与混元真君了,若能炼化天存,你们与我一起,与天地共生,不灭不陨。”
“混元!大限将至,为何这人间至阴无法融合这至阳之气。”天帝看着池内一黑一白,却无任何相交之势。
“天存之阳为天地所生,一般至阴实在难以匹敌啊,若至阴之魂不聚,阴魂缺神无力,实在无法与这天存至阳相融啊。”混元解释道。
“三界内找不到了吗?”天帝黯然。
“杀!”天煞军气破山河,天云震震,也压不住这盖世军魂。
仇凰看至此,失声痛笑,无需再看,已知真相。
难怪最后一战,惨遭屠杀,说为天命!难怪冥府不收,说为天命,仇凰笑了,为天者,不仁,为帝者,不义!
5.
天界渡仙台突然大动,只听金胄铁甲,撞击声煞,战鼓雷雷,号角轰鸣。众仙皆奇,哪位成仙这么大阵仗。
往渡仙台一看,见一红衣女子踏天梯而来,天梯一步,焚心蚀骨,天梯之下,阴军十万,装整肃,气轩昂。红衣女子踏完渡仙台最后一步,面朝天门,字句铿锵:“仇凰,携十万天煞军求见天帝!”
众仙皆惊,新进小仙,如此大胆。
天门无声。
“仇凰,携众天煞军阴魂!求见天帝!”红衣如魅,气势如虹。
望仙台,天帝听着天门处传来的钟鸣震鼓之声。“天煞阴军,为何会在那女子手里?”
“臣不知啊,臣本将十万天煞军收入聚魂铃,就等万人天池阵修好,天煞阴军入阵啊?”混元慌忙道。
事已至此,已无关紧要,天煞阴魂,既已送上门,那就开池吧。
“何人喧哗?”天门处传来天帝声音,其声如钟。
银光流泻,天帝,战神,混元真君现身于渡仙台上。
“拜见帝君!”众仙颔首行礼。
天神威压,仇凰按压住气血翻涌,“天煞军,主帅仇凰,向天帝讨一个说法!”仇凰身影如松。
还有人上天庭讨要说法?众仙议论纷纷。天界仙境,仙气缭绕。渡仙台处,小仙越聚越多,这样大闯天门之人,数万年,闻所未闻。
“讨何说法?”天帝缓缓开口。
“帝君为与天地共生,令我十万天煞军枉死,我想问帝君一句,何为天命?不顾人间生灵涂炭,为天命?还是为一己私欲,枉杀苍生,为天命?还是不折手段,颠倒黑白,陷害忠良为天命?”仇凰气不可遏,千头万绪,积沉于心。
“哪来的妖女,一派胡言。”天帝愠怒。
“妖女?我为妖,那你就为魔!做天地之主,你配吗?”仇凰心知,与天斗,她了无胜算,但她必须为众将士,讨一个公道。
“大胆妖女,口出狂言,私带人间阴兵入天庭,罪大恶极!混元,将妖女与这群阴兵关入天池!”天帝大怒。
“天帝这是要杀人灭口吗?还是我说对了,你内心早已成魔,你知大限将至,命战神,闯缥缈,夺天存之花,就是为了与天地同寿!众仙何不问问战神?这右手为何而废!”
众仙皆疑,战神自古以来,所向披靡,从无败绩。百年前,战神归来,神元毁,右手废,天帝说战神进入缥缈,战远古神兽饕餮所致,饕餮凶悍无比,吞噬天地,战神以神元封之。
此红衣女子说为夺取天存之花而伤,何为天存之花,众仙闻所未闻。
6.
出缥缈之前,天存与仇凰说过,神仙自傲,自负心怀天地,正义浩荡之气,不会轻信你片面之词而疑帝君。天存花,本为远古开天辟地神花,知之者,仅天地初开四神。后冥君与天帝三人道不合,遂独立于幽冥,掌阴间厉鬼,再不问天界之事。
“此去天界,仇凰,你可想好了?”
“必去,已死过一次,有何惧?十万天煞军,能死,但不能含冤而死!我必须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将天帝的阴谋公之于众!”
“你意已决,我心甚慰,我为缥缈,无法幻化人形。只能寄于你体内,天帝已入魔,枉顾三界法则,屠害生灵,此行能否成功,只能全力一搏了。”
仇凰与天存出了缥缈,踏过天梯,立于渡仙台。
“天存之花,乃天地之花,生于缥缈,花开两朵,夜阴昼阳。天帝取得天存之阳,却需有至阴才能相炼。故与人间魏帝勾结,屠尽天煞,赐谋逆之名,百年忠心护国天煞军,落得通敌谋反之罪,众军怒怨丛生,煞气冲天,此煞气乃为炼就至阴之源。天帝,你当真好算计!”仇凰一字一句。
“十万天煞军,不会成为你永生的垫脚石,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家有国,因为你,他们被屠人间,被拒幽冥,被困于聚魂铃!”
“你说天煞军被困聚魂铃,那天梯之下,十万将士是谁?”天帝面不改色,内心哗然,这女子为何知晓这般清楚。
“天煞若此时还在聚魂铃,怕早就进天池了吧?万人天池阵,专为这十万阴魂所设,炼就至阴,与天存至阳相融,这样,天帝得以永生。”
“简直一派胡言。”天帝怒不可遏,“众天降将听令,拿下妖女!”
天际无垠,天门无边,帝声令下,众天将现身于云霭,排布云霄。偌大的天宫,此时,仙声鼎沸。
“天煞军,听令!此战,不为家国,只为自己而战!”仇凰飞身于天界上空,天存之阴从身体里汹涌而出,黑色煞气翻滚奔腾,直奔天梯之下,为十万天煞军搭出一条通天之路!
“战!战!战!”军音似鼓如雷,响彻天宫大殿,仙鹤惊飞,彩霞隐匿,流云逃卷,天界之上,阴云渐布。
天帝大惊,天存之阴!居然出了缥缈,还在这女子体内。
天帝化身一束银光利刃,朝仇凰胸膛刺去。紫剑于天际袭来,击中银刃,银刃擦肩而过,天帝现身,紫剑化作人形,是冥王!
“帝君,收手吧。”冥王看着远处,曾并肩作战,除魔降兽的天帝。
“阎君不在九幽,跑来天界做什么?”天帝见冥王前来,烦乱更甚。
“百年前,缥缈有异动,天存之阳消失,我便知你心魔,不曾想你执念至此。”冥王立于仇凰身侧,天存之阴已出,黑莲现世,煞气笼罩整个天庭,不见天光。
众仙大惊,天界永昼,日日金光十色,明霞万丈,彩羽丹凤,仙气缭绕。何时有过如此天色,天光无颜,黑雾漫行。
“天帝,你所造罪孽,自行看看吧。”空灵之声传来,黑莲隐匿,玄波涌动,巨幕缓现,人间轮回重演于天幕。
7.
魏朝京城,“魏帝,魏帝。”洪声入耳,魏帝于熟睡中被唤醒,四顾未见一人。
“孤乃天君,魏帝一生勤政,遂赐一统六境八荒,百年寿命,名垂青史。天下一统之时,屠尽天煞,罪谋逆。”
空中声音,声声入耳,重如泰钟,所言字句,无不在魏帝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一统天下,寿命百年,那他将是史书上最伟大的帝王,千秋万代,无人匹敌,被铭永世。
但天煞军,沉思片刻,魏帝朝空气屈膝拜地:“谢天君,谨遵天君之意。”
众仙神色各异,虽未见天帝本君,但这实实在在是天帝的声音,天帝真枉顾三界法则,屠害人间吗?
黑幕涌动,画面重现,满目疮痍,饿殍遍野,放眼望去,一帧一幕皆令人心碎难悸。
蝗虫满天,颗粒无收。为碎馒,拔刀相向,败者倒地,鲜血如注,胜者喜极而咽,因噎而亡。抢草根夺树皮,更甚者,以泥充饥。幼小稚童,面黄肌蜡,母以血肉喂之,婴唇之上,鲜血如珠,犹滴未落。
暴雨如注,狂风不歇,洪水滔天,决堤奔城,家宅无存,逃无可逃,藏无可藏,浮尸遍野,蛆虫如蝗,恶臭冲天,瘟疫无休,天道不仁,黎民无生。
烈日炎炎,大地龟裂,黄土无边,热浪明晃,绿意绝影,活物无踪,篝火影绰,祈铃声响,求天拜地,日复一日,额间成茧,愿明日大雨,寅时远望,旭日依旧东升,如荼似火,明日成空。
满目皆疮,满眼皆伤,众仙人凝幕,久沉无声。隐隐传来袅娜歌声,彩衣如蝶,舞姿如魅,吟诗作画,高山流水,春耕秋硕,田忙街闹,其民融融,万象康和。此,大魏。
魏国四周,六境八荒,惨绝人寰,唯魏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周边各国民不聊生,举兵犯魏国边境,夺资源以求生,实属无路可走。
风神雨神向天帝请示:“帝君,人间如此,当真不问?”
帝君答:“无妨,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风神雨神为天神,虽时惩世人于邪念贪婪,或涝或旱,如此惨无人道,从未有之。帝命唯遵,无奈退下。
天界不能干预人间生死,只管风雨雷电。如此,不算有违天规吧,天帝轻笑。
魏国天煞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对犯国土边境敌者,绝不心慈,六境八荒,一一收复,天下一统!
仇凰看着天幕,满目猩红,原来,天煞一统,也是棋局么?六境八荒,何辜?黎民百姓,又何辜?举目苍凉,皆是棋子罢了。
众神怒!人间竟被算计至此,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这人间,简直沦为天帝玩物,只为天煞阴魂,以人间为棋,众生为子,细思极惧。
天幕消陨,黑莲隐现。帝君知大势已去,不再掩饰,“既不让我永生,那便与我同灭吧!”
捏诀变幻无数银色刀光利刃,朝黑莲袭去,想直取天存之阴。黑莲绽放如影似魅,如墨烟雾席卷天际,遮天蔽日,银刃如龙,劈天破暗,狂风展展。
冥君点地而起,紫光飞逝,天帝见此,开天门,放私兵,天门大开,无际银盔刺目,金胄撞击,声声震耳心颤,私军如麻,涌门而出。
众仙大惊,天帝竟养私兵,各施法力,混入天战。银甲天将,玄胄天煞,仇凰一袭红衣,率众将士与私军厮杀。
天界大乱,暗无天日,刀光浮影,血风嚯嚯。黑莲大震,绝尘而去,直奔天池,天帝紧追,紫光紧咬。
上界天揺,人间地动。
8.
仇凰醒时,大战已过三日。阎君端来汤药,“凡人登仙,法术还未学,便遇如此激战,竟未灰飞烟灭,不怪天存选你。”
“天煞军呢?”仇凰开口,声音哑如磨砂。
“天煞军,已入轮回。”
“天帝如何?”
“被困于天池,天存阴阳之火相焚,灰飞烟灭。战神本如废神,不战而降。混元逃匿,不知所踪。”阎君未等尽问,一一作答。
“人间如何?天界大战,人间大难。”仇凰暗哑。
阎君不言。
七日后,仇凰拜别,行至黄泉。
“你不是想看人间吗?”冥王大袖一挥,黄泉水里浮现人间样貌。
满目皆为死灰,只在东南一角,渐露烟火之色。阎君将此处放大,一黑一白,婉如巨龙,又如太极,在人间上空来回穿梭,所到之处,春暖花开,人间绝色。
“天存之花,一阴一阳,阴阳交融,拯救苍生,万物生,天存灭。”阎君说道。
“我去人间帮忙。”仇凰离去,刚走几步,又转身而回,“聚魂铃还你。”
阎君失笑,“反正有两个,这个送你了。”
黄泉河水,平静无痕,行船前进,老鬼吟歌于谷,久久不息。峡谷两岸,彼岸花开,盛放如血,船行过际,花开似火,妖娆无边。一袭红衣女子,立于船头,奔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