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刘长志
《中庸》原属《礼记》第三十一篇,相传为孔伋所作(即子思著《中庸》),宋朝时,朱熹先生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合编注释,称为“四书”。从南宋以后,“四书”成为科举考试的教科书,读书人想求取功名,就必须熟记四书。其主要注本有程颢《中庸义》、程颐《中庸解义》、朱熹《中庸章句》等。
关于“中庸”二字,很多人望文生义,以为“中庸”就是乡愿保身,自私自利的处世方法,这显然是不对的。也有人简单把“中庸”理解为不走极端,在两端之间进行权衡折中,把中庸之道等价于折中主义,这显然也是不对的。
程颐说:“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朱熹说:“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这两句话,后世真正能理解的人非常有限。大部分人对中庸的理解,都是凡事求其两者之间,既不偏左,也不偏右。这样理解就意味着所谓中道,或者说所谓的中庸之道,就只有一个点。离开这一点,无论是过还是不及,都是错误的,这是非常严重的误解。
之所以要反对“过”与“不及”,是因为无论是“过”还是“不及”,从本质上说都是偏激。如果凡事都要求个既不偏左也不偏右的一个中间点,岂不也是一种新的偏激吗?孟子说“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是对这种理解的明确反对和批判。
《论语·雍也篇》中,孔子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中庸”的“中”是德性,侧重形而上的范畴,通常所谓“中”,只是德性之“中”的具体应用。《中庸》后文中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能看到的“中”不是“中”本身,而是“中”的彰显。从行为角度来说,指既不使自己的行为落在“过”的一侧,也不让自己的行为出现在“不及”的一侧,在这两点之间的任何一个位置,都可以称之为“无过无不及”。至于具体选择其中的哪一点,要看具体情况来决定。在左右之间,选择一段符合自己特质和具体情况的范畴,做出妥当合宜的应对,就是符合中庸之道的。记住,中庸之道是个范畴,是一条赋予人们最大限度自由的道路。
“庸”是常然之理,“庸人”即平常的人,“中庸之人”即能按照常然之理行事的普通人。能依本分,无过无不及,符合社会公序良俗的,都是“庸”的范畴。从尧舜孔孟这样的圣人,到贩夫走卒这样最普通的民众,在自己的社会构成中,能守好自己的本分,做好与自己身份相符合的事情,都是“庸之用”的范畴。伯夷叔齐这种惊世骇俗,异于常人的,显然不属于“庸”的范畴。譬如水和五谷杂粮都是日常之物,与珍羞美味相比,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但如果离开这些平常之物,人就会必死无疑。“庸”既最平常,也最重要。“中庸之为德”就是平常普通人在社会生活中的日常公序良俗之理,即不偏不倚、无过不及的平常之理。
“中”和“庸”是一回事,不能割裂为二。“庸”是“中”的彰显;“中”是“庸”背后的尽己常理。“中”是从内在的不偏不倚来说;“庸”是从外在的妥当常行来说。能内外表里如一,内里能“中”彰显于外必然能“庸”;外面能做到常“庸”,内里必然能常“中”。按照《尚书》上的记载,圣王治世的时代,无论是尧让位给舜,还是舜让位给禹,说的都是如何把事情做到合乎常道且能恒常久远,这就是“中庸”。
举个例子,盛夏酷热的时候,要想办法解暑,无论是用空调,扇扇子,吃冷饮,找阴凉处等等,这都是合“中”的表现;隆冬酷寒的时候,要想办法保暖,无论是用火炉,穿防寒服,找暖和的地方等等,也都是合“中”的表现。相反,如果盛夏酷热去烤火,隆冬酷寒扇扇子,就是失“中”了。
“至”是“极致”,“其至矣乎”指“中庸之为德”是百姓日用之德,是人所同得的道理,本身至广至大,至平至易,是符合最普罗大众的,愚夫愚妇人人可及,不是高不可攀,难以到达的。“鲜”是“寡、少”的意思,“民鲜久矣”即世道乱了,先王之道衰微凋敝,以前的公序良俗保存下来的很少,大众已经很少按照民德行事了,孔子这么说是感叹世道之衰。
注:不能面向事物,从数量上去求所谓“中”,而是应该反求诸己,向内在心性上去实修实证。仅从数量上去求“中”,无论是先确立一个“中”作标准来判断“过”与“不及”,或先确定“过”与“不及”两端而后去寻求一个“中”,均是在后天思维中考量计较。“中庸之道”就成了一种外在的方法与原则,这就完全偏离了圣人本意。
主要参考书目:
(汉)郑玄注(唐)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宋)卫湜撰 《礼记集说》(全四册),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5年
(宋)朱熹 :《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2011年。
(南宋)黎靖德:《朱子语类》,中华书局,2020年。
(明)王守仁:《传习录》,广陵书社,2010年
(魏)何晏集解(北宋)邢昺疏:《宋蜀刻本论语注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
(魏)王弼注(晋)韩康伯注(唐)孔颖达疏:《周易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