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刺客饮冰,寒霜刃出无所不破。
(一)
他是寒冰门最出色的小弟子,刚入门便能以木刃捕杀冰蛛。
他是无名庄被长老捧在心尖的少庄主,自小顽劣,最爱恶作剧。
他们自小便相识。
彼时天下未乱,竹烟晚动清河鸣涧。若你恰好身处无名庄,或许能看到两个孩童在硕大的荷花瓣后面,一个绷着脸挥动木刃,另一个叼着树叶眉眼间皆噙着笑。
“喂,小木头,你每日都来我无名庄练功,可是要付地租的。”
“莫不是为本少主的盛世美颜所倾倒?本少主可是不喜男色的。”
“听说你们寒冰门除入室弟子外都没有名字,是真的吗?”
“你也没有名字?没有名字,无名无名,你当是我无名庄的人!”
挥着木刃的手停了下来:“聒噪。”
“诶,你别隐身啊。出来陪陪我嘛,他们。。都不喜欢跟我玩。。”
“你再不出来就让你尝尝冰霜雪雨的味……”
“我的柄击还是挺好用的。”
脸上挂满冰碴的少庄主只剩下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他瞳色如墨,正如他名为即墨。
(二)
十年恍然一梦间。
凛风挟卷着雪花,天地白皑中一人只着墨色长袍,抬手一记风刃,远处的枯树应声倒地。那人啪地一下打开玄羽扇慢吞吞地摇了摇,“我说小木头……”
空地上蓦地显出一个人影,恶狠狠地挥了挥手里刃。
“你为何不像从前去荷花池练功?非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雪地里,又不是练无名庄的功法。”
“荷花……很温暖”太温暖了,又如何练好寒冰心法。
“好吧好吧小面瘫……我说正事,你这么努力就为了一个名字吗?不如来我无名……”
“寒冰门不能入室的,都是弃子。”他的脸色似比天地更冷。
“嘁,不就是个名字嘛。我给你取就好了,瞧你这冰山脸,不如就叫饮冰,可好?”一双大眼睛里充满着期待。
“无趣。”他神色微动,却是一转身隐没了踪迹。
“你这木头才无趣!”取名的人气的差点丢了玄羽扇,“我不跟你在这鬼地方了,本少主要去历练,我要去吃成都的茶喝洛阳的酒,还有!听说百花宫的女弟子都貌若天仙……”
“铛——”丢了个柄击,他靠近冰雕:“百花宫女弟子?”
那座冰雕便微不可闻地红了红脸。
远山之巅乌云带着雷声滚滚而来。
这天下怕是要变了。
(三)
东南一隅,孤岛灵宿,其人食恶鱼、性嗜贪,男女皆善变形之术。
灵宿欲入主中原,八大门派的表象和平瞬间瓦解,一时间江湖上暗流涌动风云诡谲。
于是这寒晶池边的宁静便显得愈发珍贵起来。
这天即墨照常来做沙包陪练,只是沉默得很,鲜少拿小木头打趣。
冰刃一收,他负手而立,若有所思地盯住即墨。
“你莫要这样看我,我会认为你对我有非分之想。”玄羽扇一伸往他头上敲去,却被对方轻松躲开。
“也罢。。”即墨难得地严肃起来,“这次怕是我最后一次来此地了。”
“打起来了?”
“嗯。他们绕过了蜀山选择先攻无名,诛神诀太强大。。我爹本欲求寒冰门护我周全,奈何……”
“寒冰向来不做亏本买卖。”
一地寂寥。
“我会成为入室弟子。”他眸中笃定,似把风雪都隔开。
待参破此话的深意,即墨一面干笑一面抖了抖墨色袍子上的雪花,“我得走啦,你这木头也不用太挂念我,每日祈福三百次就成……”
那人挑了挑眉抬手就要隐身。
“喂,你又来这套!”吓得即墨手忙脚乱地抱头,画地为牢。
“你这性子,倒是更适合穿红色。”
(四)
即墨走后的不知道多少个日子里,他愈发勤学苦练。
寒晶池明澈的冰面下埋藏着经年的血雨腥风,那些死去的、未能通过考验的弟子的魂魄,呼啸在他耳边:弃子只配做垫脚石。
活着曾是他卑微而唯一的执念,而今这执念愈发浓烈。
他接了无涯长老的考验。有一蒙面人花重金索命,目标身在论剑山庄,喜穿红衣不束发,以巾掩面,腰间坠玉。
此行便以腰间玉为信物。他第一次来到中原,很不习惯洛阳城的喧嚣,这地方笙歌四起,竟没有一丝战乱的气息。
恍然间仿佛听到熟悉的轻笑声,不知那人是否已喝过洛阳酒,又是否沉醉其中呢。
星辉起,残月升。年轻的脸上已长出青色的胡茬。他伏在屋顶轻巧地掀开一块瓦片。
烛火微晃,屋里的人一袭红衣,未曾束发。应是他了。
东风正好,丢了个火折子在柴房,他趁乱潜进房间。那人似有所察觉,微微侧身。
不能等了,必须速战速决。冰刃在手,刺杀割喉一气呵成。连招却被一节竹骨堪堪挡下,鲜血侵染了红衣。
四目相对。
那人一双圆眼,盛满了细碎星光。这眼神……
“保护公子!”一队人马破门而入。
来不及了,双臂发力,竹骨断成两截,冰刃刺进那人胸膛。
“小……”
金蝉脱壳,他踏雪而去。
(五)
再次回到寒冰门,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他正式成为入室弟子那天,蒙面人来取信物,见到玉坠仰天发出刺耳的笑声:“天助我也”,随即摘下脸上面罩。
竟是……灵宿派的人。
心脏陡然狂跳起来,“敢问那日我刺杀的目标是何人?”
“告诉你也无妨,那小子是无名庄主独子,藏了这么久还是被我等发现,寒冰门果然名不虚传……”
是他!
竟然是他!早该想到的啊。
双目变得赤红,那唯一的执念崩塌了。
良久,“你可曾想好入室的名号?”
他抿唇,“……饮冰。”
天地霎时空白。
世人皆知刺客饮冰,寒霜刃出无所不破。
他血洗灵宿岛,一战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