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过那个转弯,他的脚步就慢下来,就像被什么拽住了一样。他的眼睛大多盯着路面,其实路面也只有那些散落的樟树叶和种子。
这几天连续阴雨天,雨像失了禁一样,兴致来了,就绵绵洒一阵,兴致没了,就藏到云彩上,天上泛出白光,偶尔露出一个看起来很假的太阳。
地上的落叶比平时多一些,身子却重了,用脚踢踢,它们只是慵懒地翻下身,不肯再动弹,有时还让脚沾上泥泞。那些种子被雨洗过,更加黑亮,踩在上面,依旧啪啪有声,似乎有些痛楚。
他慢得很有节奏,时间拿捏得很准。每当他转了弯,工厂的大门哗地一声就打开了,身着红色工衣的女孩像蝴蝶一般扑了出来,间或夹杂一些灰色工衣的男孩,像蔫蔫的树叶,掺和在里面。
他们穿过长长的水泥道去食堂打饭,一路说笑着,青春被他们拖了长长的一地,天也一下子亮了许多。
他就会更急促地盯着地面,就像一个人闷进水里,忍不住频频冒头,向人群扫去,目光一长溜,又迅速撤回,低下头来。那频率很高,应该说带有目的,而那目的明显是人群,从那目光跳跃的程度看,是那些女孩。他收回目光时,那目光搁在路面上,已经散淡了,路面只是他休息的契机。
以他一贯精准的眼神,就那么几个回合,该看的,该找的,应该已经收在眼底。
只是,眼光瞥回时,他总在轻轻地叹气,像丝丝的微风,夹着一些细雨,让周围的空气更加阴冷。叶子依旧懒懒地翻身,种子依旧轻轻地破碎,天空依旧亮得假里假气,去年落入土地的种子依旧没有拱出土地,季节似乎来得不合时宜。
开先,他的一帮工友经常与他一起经过这儿,一看见那些女孩,就像发了情的猫,嘶吼得嗓子要发裂。或者吹口哨,或者唱歌,有的还敞开上衣,露出建筑工人雄健的胸脯,有的还大声冲着那一片红色的花海叫着“红妹,红妹”,暧昧而多情,好像三生三世不舍的情人。
每每这时,他便低下头去,脸色发烫。他其实也想大声地喊“红妹”,那一片红色太耀眼,即使在阴霾天,也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可他的“红妹”不在那一片红之中,即便阳光遍地,他的心也生不出欢喜。
有的工友说他无用,人长得不赖,学历也有,去年在那个厂呆了一大年,怎么不弄个女朋友玩玩。
你看看,多好的条件,几百个女娃儿,几十个男孩,还不是用脚随便扫扫,便勾倒一大片。应该不用花什么心思呀,定会有女孩扑过来,她们整天关在笼子里,渴着呢,瞧那向外瞄的眼光,烫人啊。
你咋那么笨呢,猪八戒背着石头还当媳妇呢,你这身板里,也窝着满肠满肚的春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