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奶奶时二伯说:周一到周五我跟其他五个弟兄们一人轮一天,你离得远周六周天归你。分家产时二伯说:你尽孝最少啥都不应该要。
我奶有六个儿子,我爸排第四。
我爸初中毕业参军,在部队汽车连当汽车兵,复原归来的时候很受企业欢迎,分配去运输公司,因为技术过硬为人忠厚吃苦耐劳,十多年后得到了公司的福利房,一家人从农村搬来城市扎了根。
临搬家之前,二伯说:你要去大城市享福啦,以后回来的少,老祖身边就不能好好尽孝,每个月给老祖三十块钱就算你尽的孝心吧。
二伯在家族里乃至全村都有德高望重的地位,我爸不敢有意见,每个月280块钱的工资要拿回来给我奶三十块钱。
二伯是村里民办教师,识文解字有见识又写的一手好毛笔字,村集体和左邻右舍年底时候家里的大红对联都是二伯来写,大福字,招财进宝,五谷丰登,写的龙飞凤舞。
我爸和叔伯们打发孩子早早的去讨要,二伯坐在家里挥毫泼墨,会板着脸对我们说:着什么急?村大队和邻居们优先,你们等着就行了。
我们这群孩子从小就怕二伯,他当老师多年眼神锐利气场威严,闻言我们一群孩子便一哄而散。
我印象很深的有一次都年三十下午了不见二伯家哥哥来送对联,我爸让我去二伯家讨要,二伯坐在家里拔鸡毛,看到我一脸诧异说:红纸和墨水都没了,你咋早不来要……
其实那红纸和墨水不花钱,村集体办公室送去的。
我回家传达了话,我爸没办法,去了同村赶集卖字画的村民家买对联,村民封包起来准备明年再卖,用防水油布纸扎的紧紧的,一边费劲拆一边问我爸:你二哥不是会写吗?
我那时候小,不懂人情世故,只记得我爸脸色不好看,也记得二伯家妹妹在家拿红纸剪窗花。
第二年年底赶集,我爸买了对联回家,二伯知道了很生气让我五叔传话给我爸:老四你几个意思?明明知道二哥写对联还要去买,打谁的脸呢?!
我爷过世的早,我奶操劳一辈子身子也亏垮的厉害,双腿双手风湿性关节炎很是严重最后半瘫在床上起不来。
养儿防老,儿子们便中上了用。
在农村有个奇怪的恶性惯例,多子的家庭若是子孙孝敬的,那是比着抢着的孝敬,若是摊上有那么个混不吝不讲理不孝顺的,也是跟着学着攀比着都不孝顺。
我爸的家庭算是大户,人口兄弟妯娌众多,表面看起来大家都非常客气,自然对奶奶非常孝顺,生怕落了别家话柄。
除了我爸搬去城里,其他的五个叔伯都是本村,房场离得都不远。
我奶瘫痪在床之后,二伯张罗着举行家族会议,大伯不识字又寡言,照旧是坐在角落的马扎子上当没有存在感的背景板。
二伯说:老祖需要眼前有人伺候了,我们必须好好孝敬,那我们就轮班吧,一人一天,白天晚上在老祖家里伺候吃喝拉撒不能离人。咱们一人一天,老四——
他指了指我爸,说:你离的远平时不太回来,给你个尽孝表现的机会,周六周天是你的。有什么意见和不满意的地方都发表发表看法吧。
大家都没有说话,那就是没有异议,这事便定下来了。
我爸回到家我妈愤愤不平表示不满:我们是离得远,但逢年过节周末节假日的都回老家,虽说回去的少但之前孩奶奶都是自己过日子洗衣做饭能自理,也没需要其他屋头的人搭把手,这咋孩奶奶一躺下用人了咱家就要干双份儿的?之前让给孩奶奶一个月三十块钱,别的弟兄们都不给就咱给,孩奶奶自己舍不得花攒着都补贴了别家,现在又来欺负咱家……
我爸无奈,说:二哥的性子说一不二,说是商量,他说出的话都是一锤定音的,要是有半点不同意的态度,立刻全村子人都知道咱家不孝顺,以后咱还哪有脸回老家?
我妈絮絮叨叨念叨了我爸好几天,这事还是就这么拍板定下来了。
每周五我爸一下班就要赶回七十多里外的老家,那时候没有私家车,为了赶客车,我爸往往都要提前告假一小时紧赶慢赶饭都顾不上吃。后来因为坐车不便,我爸拿出积蓄买了台昌河面包车,专门为了回老家伺候我奶。
半年过去了,真正切身感受伺候一个不能动弹的老人的累是难以表达的,慢慢的叔伯们也没有刚开始那样积极和用心。因为大家都住的不远,本来说好的一整天陪吃陪睡也因为各自需要工作下地而变成了早中晚送顿饭,倒个尿壶就算完成了。像我三伯比较混不吝的刺头性格,有时候就送一顿饭也没人敢说什么。
我爸却不一样,我们家不在本地,周六周天两天回去的我爸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我奶家做饭和睡觉,大老爷们不会调理饭菜,可是犯了愁,据说做的菜难吃的我奶怨气冲天。
二伯有时候就会训我爸:你不会做饭就多买点好的东西回来给老祖补补,你看咱娘都瘦了!
我爸有时候回来也跟我妈抱怨:说我做饭难吃,可我见着老六给送去的也就点馒头饼子和糊糊,没菜没油水,咋也不见娘抱怨。我次次回去不是杀只鸡就是烀大骨头,说是难吃也吃两大碗。
这还都能克服,最难的是春节。轮到第二年的时候我爸伺候的那两天正是年三十和大年初一。我爸我妈大包小包带着我和我弟回了老家。
我奶住的是两间偏房,屋子里是黄泥刮的墙面,地面是原土地夯实的,四面透风冰冷刺骨,取暖就靠烧土炕。
屋子里少锅缺碗,我妈好容易凑合着做出六道菜一家人和我奶在没有电视春晚热闹的背景,就着昏黄的灯光过了个春节。
那天晚上我妈我弟弟和我跟我奶挤在土炕上睡觉,我爸把四张椅子拼一起盖着军大衣在炕下凑合一晚。
我被挤的无法翻身久久难以入睡,到处是油腻腻的灰尘让我动也不敢动。那一夜成了我最难忘的一年春节。
后来我奶过世了,繁琐的殡葬仪式结束后,弟兄们又聚在一起,二伯说他人头面广,这次来吊唁的大部分人是冲着他的面子来的,所以帛金不能平分。(其实他学校里的同事之类的关系来上的帛金他已经单独拿出来了)他要求拿出一半作为自己的,剩下的一半其他五个弟兄们分。其实叔伯们都在一个村里住,邻居是共同的,村集体给的也是共同的,但二伯坚持认为村集体和邻居们是看他的面子才来吊唁。
三伯抽着烟叶说:先说明,我拿了我那份,但以后其他亲戚往来邻居人情我不管,我没钱。
二伯看看三伯,没说话,三伯是个D徒,家徒四壁,三伯娘是mai回来的“傻子”(详情参考前几天写的 三伯的故事)对三伯这样光脚不怕穿鞋的,二伯向来是不跟他起冲突的。
大伯照例不说话,我爸等人也默不作声。
二伯又说:老祖离世没留下什么财产,就点田地弟兄们分了吧,其实这个好分,前几年老祖干不动了就把田地分给我们几个种,现在按这个就当继承了吧。我上班忙,家里就你们二嫂操持,女人家不容易,大口井边那块地还归我们。
之前我奶的地除了我爸,其他五个叔伯各自种着一部分,但二伯多了一小块地,就是说的大口井边的地,虽然不大,但位置好,靠近水源和马路,浇灌和运输都方便,离家也近。
大伯继续不说话,我爸不在家住没发言权,五叔向来跟二伯走的近没有异议,六叔刚结婚几年还算年轻脸皮薄,年纪又最小也是从来不敢说话的。
三伯说:那怎么就得你种那块地呢?
二伯眼睛一瞪:你们怎么好意思跟你二嫂计较?她一个女人家多不容易,我天天在学校忙,咱娘都是她没黑没白的伺候着。要不是我在学校维护,咱家能在村子里受尊敬有面子?
巴拉巴拉一大堆……
三伯撇过头不说话了。
二伯环视一圈,又说:老祖还留下两间破房子,我看了又漏雨又漏风的,地段也不好。大伟已经结婚了(大伯家儿子),老三老五都没儿子,老六年轻能干咱以后多帮衬他肯定过得很好。明峰(二伯自己家儿子)还没结婚眼看过两年就退伍回来了,这破房子就留给他吧。
他转头看向大伯,说:以后我们都多关照点大伟。
其实那些年村里人的儿子结婚是可以去村里申请房场自己盖新房的。二伯要了我奶的房子,再给二堂哥去要个房场盖新房,二堂哥立刻就比别人多一处房产。
其他叔伯互相看看还是没说话,我爸试探的说:要不留给我?等我老了回来落叶归根,要不我给弟兄们补贴点钱……
二伯大怒,几乎要拍桌:老四数你混得好,开着车住城里,你怎么好意思回来跟侄子抢房子?不怕让别人笑话你?!
其实我家在城里也就是普通工薪家庭,算不得有钱。
大伯家的大堂哥遗传了大伯的性格,寡言老实懦弱。
我五叔家里两个女儿,在农村算是没了后的门户,向来不争不抢,走路说话抬不起头来的软弱,依附着二伯言听计从。
三伯收养了弃婴,每日沉迷db也无心经营生活。
六叔年轻没有话语权,也不太好意思跟哥哥们争吵忤逆,又年轻气盛不把那点田地破房子放在眼里。
这事便尘埃落定一锤定音。
至今我们一家回老家,还能看到我奶那个破房子,没人修缮和管理,早已断壁残垣长满荒草。我爸是不会去看的,看了会想起老娘,也会生气。我二伯其实早有打算给二哥在城里买房子,他占了房子宁愿荒着也不给我爸。
大概会有人说我话里话外对二伯不满和偏见,各家的事自然都有各家的不得已,谁家的锅底都有灰,谁家也有不为人知的烦恼和恼怒。
我自然会记得,初中毕业后我二伯劝我爸让我去念技校而不是上高中,这根本不应该是一个老师说出来的话。倒是他的女儿初中毕业他四处花钱找关系去上高中。
我也记得我弟上大学后,二伯人前人后笑话我弟是书呆子,不如他当兵回来的儿子有男人的魄力。
我还记得二伯阻拦三伯家捡来的弃婴妹妹领儿上族谱,被我三伯提着酒瓶子去摔在二伯家院子里嗷嗷一顿指桑骂槐,最后乖乖上了族谱。
二伯还喜欢给五叔洗脑,说他两个女儿靠不住,以后要靠侄子,要靠他家的明峰。导致我五叔一辈子毫无斗志碌碌无为。
我觉得,二伯身上有着现代说法精致利己主义思想,他有各种各样的小心眼,喜欢且习惯于发号施令,总想去当专权者做抉择,他没有把老大哥放在眼里心存敬意,也对生活在大城市有一定见识的我爸怀有忌惮和不顺眼,他喜欢依附着他的没什么本事能耐和主意的五叔却也算计着五叔,害怕刺头一样的三伯尽量不跟三伯起冲突,至于六叔在他眼里是小屁孩,不屑为伍。而弟兄们秉承着从父从长兄的理念,一辈子对二伯马首是瞻言听计从。
我爸的家族在村里绝对是大户人家,弟兄们都整整齐齐健健康康,但缺少一个真正有魄力为了家族昌盛着想的长兄领导,导致现在表面一派和气内在四分五裂。
所以我们这一辈长大后每家都不算亲近很少走动,我们都在努力的生活,努力不是为了感动谁,也不是要给谁看,而是让自己拥有随时都可以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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