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一场玫瑰花的盛开,我们与青春进行了一场恋爱,或是轰轰烈烈,或是清淡无波,总之那是一场有关于自己生命的印记。许多年后,在这场恋爱终结之后的某一天,我们遇见曾经在恋爱中的一张脸,一张刻着所有关于过去的印痕,不禁惊叹:时光恍惚,我们在悄然老去。
木子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且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浓郁的书卷芳香的女子。当年的木子曾经声言一毕业就要出书,而且还要出一本能够一举成名的书,她那时是信誓旦旦的。我相信她,毕竟我们都信奉张爱玲的那句“出名要趁早”。而且木子从来都不是一个爱过嘴瘾的人。
上大学后因为专业和学校,我们的距离渐渐有些疏远,但总还是每隔一段时间互相汇报近期自己的大小新闻。木子那时候谈了个男朋友,听说也是个文学爱好者,还是他们文史学院的著名诗人。木子每次谈及她的诗人时话语里满是崇拜与幸福的流露,我这个木讷的人对于男女的感情只停留在书上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相思,并不能够与木子感同身受。即使这样,木子也一样说的欢乐,似乎爱情里的人都有这样一个共同点。总之,木子的恋爱让我知道,恋爱这个东西有时候简直就是一兴奋剂,让人不自觉的冲动,不自觉的说一些傻话,做一些傻事。
我那时会定期收到他们的报刊,我常常在上面看到木子的文章,还有她那个诗人的名字。我想木子大概就这样找着了她的未来吧。
那时候他们爱的轰轰烈烈,全学院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大学一毕业两人就结婚了。虽然结婚前一天木子说她莫名的惶恐不安,但还是踏入了婚姻。因为木子说她深爱她的诗人,她不知不觉已把对于诗人的爱种在她的骨子里,融在血液里了。她觉着与自己的诗人结婚是救赎自己灵魂的唯一方式。她自然知道结了婚或许浪漫的诗歌就变成日常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但是她依然无悔,因为她深爱着他,她已把自己的灵魂都交给了他。
大学毕业一年后,木子有了孩子。孩子出生后木子说仿佛自己的生命这时候才算完整了。她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孩子,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婚后诗人的事业失败,遭遇挫折,木子便陪伴他,安慰他,想着法子减缓他的压力。而我们这些人还一直紧缩着脑袋,为着生存大计蜷在异乡的某一个角落里拼命为公司卖命。我那时候是极其羡慕木子的人生的。
大约有三年的时间,我在沈阳的工作已经安稳,并遇到了我现在的朱先生,我们在相识半年后也迈入了婚姻的殿堂。这也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恋爱,结婚前一天我跟朱先生说我有点惶恐不安,朱先生开玩笑的说“你不想看看传说中的坟墓了”,然后给我戴上一个红福袋,他笑着说“菩萨说了这个能治你的病”。后来证明菩萨果然是灵验的。
朱先生一直在市区有个自己的小书屋连着一个甜品咖啡店,当时是因为我喜欢看书又爱吃甜品喝咖啡,所以便自作主张买了这个地方。后来朱先生请了个人来帮着打理店面。现在,朱先生因为每日写稿繁重,经常还要出差采风,所以无暇再顾及在市区开的书屋,我便主动请缨辞去公司的编辑工作,回家帮他打理书店,捎带当他的御用文字秘书,给他整理素材。
有一天在整理新近畅销书时,我隐约看到了木子的名字,那个名字像闪电划破长空一样也在我的脑际里划上一道长长的印痕,我便停下手中所有的活去翻看书里的内容。每一个文字似乎都迸发着木子的气息,先前的那道印痕也越来越深,虽然笔功老道,不再似从前稚嫩,却还是有木子的味道。每一页都留着从前书卷的浓郁芳香,字里行间里满是久经世故的沧桑感。她的文字不再似从前让人悲喜交加、爱恨不能,而更多的是在这个浮世之下的安稳与平静。
后来我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到了木子。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后来的她过得并不好。
她的诗人在那次事业失败后自尊心得到重创,即使有木子不离不弃的陪伴,他也一直是郁郁寡欢。大概过了有一年,他与朋友一起经商,起初还赚了不少钱,后来因为投资越做越大,不想最后对方却突然跑路了卷着他应得的那份钱。而这一次的打击对他来说就像是生命的帆船遇到了海角的礁石,在狂风的扑打下船只被撞的支离破碎,正如诗人的心。在那次事件后,诗人对木子总是不冷不热的,木子有时候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诗人说不是因为她,他嫉恨的是这个世界,这个不堪的世界,他有时候觉着自己与这个世界根本就格格不入,他甚至不知道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去融入世界了。然后突然的某一天,诗人出走了,只留下冷冰冰的一个字条:我走了,不要找我,我要去找自己。
木子的耳朵里如同钻进万千只飞蛾一般吞噬着她的听力,她的脑袋轰的一声犹如掉进一个无底洞里,她渐渐觉着视线模糊,身子慢慢疲软下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她醒来,她明白他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他们都有着浓郁的文人情怀,在他们之间总有一些东西别人无法理解,所以木子懂她的诗人。但是又恨他没有对生活足够的勇气与担当。她也恨自己,跟自己无法让他相信她是可以陪他一起渡过难关的。后来,她便恨这个无情的世界,恨世上总是憾事太多,人心不古。再到后来她不知道应该去恨谁,因为她平静下来后觉着谁都没有错,世界就是这样的世界,没有说对谁无情或者对谁有情,情情爱爱只是人们自己赋予的。诗人自古就是那样,那就是他自己,她也无法改变他。她自己也没有错,被人相信是本事,她也许在这方面是有些缺失,但这并不算错。
后来木子带着孩子一个人南下,在江南找了一个僻静的小镇落了下来,她大部分的生活来源是靠家里的贴济和薄薄的稿费,她说多亏了孩子,那个名叫舒望的孩子,让她一次一次的坚持了下来,才有了现在……木子在给我讲述这一切时显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只是提到诗人走的那一节时,她的眼里依然流着遗憾的光,在黄色灯光的映照下有些迷离,我知道木子还是深爱着她的诗人。
木子最后说,“时间过得真快,恍恍惚惚中仿佛还是昨天,我们还坐在高中的课堂上嬉笑玩闹,如今却明显感觉自己在悄然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