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何茗你知道么？楼下那个蛮漂亮的女生休学了，就我上次跟你说长得像一部电影里的女主角的那个，听说是抑郁症。”洛洺小声地附在何茗耳边嘀咕。

楼下的漂亮女生？前段日子她们还争论她到底像不像那个女主角，现在竟然休学了么？

“怪不得前些天考试，她都缺考。不过为什么会得抑郁症？”何茗想起自己考场那个唯一的空着的座位，恍然大悟。

“据说是因为前男友啊，因为她上英语课听到‘break up’反应特别激烈。而且她前男友名字里有个‘玉’字，连语文课讲到《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她都不太对劲。”

前男友，可真是个害人不浅的生物。

何茗想想自己先前为了许唯，都快人格分裂的情景，真心为那个女生感到悲哀。

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啊。

不过，貌似自己已经渐渐淡忘了最后那个谜团？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纠结啊。

“我还听说，她之前回来过一阵子，但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傻笑。挺可怕的。唉，也算‘红颜薄命’了，蛮可惜的。”

等等！抑郁症！？那，贺芷……！？

脑海里猛然划过的念头，似乎让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4】

“不是抑郁症吧，我觉得她只是太以自我为中心。”顾筱玥小心翼翼瞟了贺芷一眼，幸好被瞟的女生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可是……”可是她当初并没有这么不和善啊。

何茗还是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然而，不久后，就又出现了强有力的证据来证实何茗的猜想。

班级里广为流传的是贺芷的新动态。

一群女生挤在走廊上，神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

“她今天突然自言自语说‘我要找个人好好聊聊天’，就随便拉了个女生说话。”

“那女生就只能听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竟然说什么‘昨天我拿刀架在我爸脖子上，差点砍到他’，还有‘如果我要下地狱，那我一定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好可怕！”另一个女生接过话继续说下去。

“啊！？怎么这么像是恐怖小说？为什么学校里会出现这样的人啊？”

“听说有人跟家长说了这些事，家长也向班主任反映了，说是如果不行就让她休学之类。”

何茗挥了挥手，示意她们换个地方说话，毕竟贺芷就坐在教室里，一抬头就能看见走廊上的盛况。

然而，教室里的女生一如既往地埋头做着作业，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行了，吓成这样至于嘛？”何茗拍了拍表情呆滞，正在神游的顾筱玥，也就是那个“随便被拉过去谈话的女生”。

“啊。”晃了晃神，女生才用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看向何茗：“你都不知道，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一点表情都没有。说‘我把刀架在我爸脖子上’就和说‘我今天去菜场买菜了’的口气是一样的！太吓人了。”

“那你现在该相信她是真的患上抑郁症了吧？”

“嗯！一定是过度以自我为中心而引发的抑郁症！”顾筱玥装作一脸笃定的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着玩笑？

不过，听上去……似乎也有那么一丢丢可靠？

不过到底还是猜测。

【5】

何茗制定的A计划——从贺芷最亲近的人下手，已经失败了。而她的B计划就是直接从贺芷身上下手。

当然不是直接开口问“你是不是抑郁了”。

贺芷有一部按键的老式手机。

到了高中，很多家长都因为担心学习沉迷网络而没收他们的手机，也有家长怕不方便联系，就给孩子配了儿童机。难道贺芷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何茗发现，每节体育课排队时，贺芷总是一个人在队伍最后拿着手机默默地输入着什么。如果看到了手机里的内容，是不是就能得知她的想法和思维？甚至是关于她的日常？

“喂！动作快点！现在没人。”顾筱玥站在后门口，轻声冲里面汇报。随即立刻用鬼鬼祟祟的目光扫视走廊。

洛洺伏在桌上，也用一种紧张的目光四处张望。

三个人商量好了，趁体育课的时间偷偷跑回教室，如果不幸被巡查老师抓住了，就谎称是洛洺不舒服，两人来照顾她。毕竟洛洺一脸人畜无害的纯洁样，任谁都是“我见犹怜”，对付老师很有说服力。

至于跑回教室的目的，当时是偷偷翻看贺芷的手机——何茗注意到，她今天带了本参考书去体育馆，而把手机落在了书包里。

“怎么会没有？”在书包的夹层里都翻过了，可还是找不到本该在抽屉里的东西。

“在找什么呢？”

“手机啊，你不是知道么？”何茗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动作却在下一秒僵住了。

一秒一卡地回过头，发现顾筱玥和洛洺的脸上也同样挂着一副见鬼的惊恐表情。

谁都没有料到，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这样不堪一击——贺芷从教室后面的小阳台推门走了出来。

显然她提前回来，并拿走了手机。

“你找手机干什么？”冷冷的声音又降了几度。

完全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

本想即便贺芷回了班，也能从顾筱玥那里提前得到提醒，从而在几秒内伪装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当场抓包也想不出对策。

只能摊牌了。毕竟自己的动机也并不坏。

“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说‘拉你们一起下地狱’这样的话？”

意外的，贺芷居然先开了口，这让何茗更加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可是如果何茗这时候抬起头来的话，看到的不会是想象中双眼通红，表情狰狞的贺芷，而会是一个眼神里写满了忧郁的无助的小女孩。

在一旁的洛洺和顾筱玥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

没有等到贺芷接下来的解释，何茗疑惑地抬起头，也被这样的她吓住了。

“我是故意的。我全都是故意的。”泪水不断滴落在宽大的校服外套上，留下一滩深色的印渍。

【6】

“元旦要举行合唱比赛，大家选一下歌吧。”班委费力地提高音量，想盖过底下嘈杂的聊天声。

何茗百无聊赖地趴在课桌上，既不像周围人那样奋笔疾书写着作业，也没心思听班委说活动安排。

她还在想着贺芷的事。

那天的事件，以何茗把已经泣不成声的贺芷抱在怀里这种场景落幕。擦干净眼泪的贺芷也没有想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事后也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既然如此，何茗也不好多问。

只是，手机里到底存了什么，能让她专门回班拿走？是怎样的东西，需要这样小心翼翼地保留，还不能被别人发现？

“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想发表的话，我就只好找班主任来选歌了，到时候你们不要抱怨。”班委见同学们爱理不理的样子，只好把杀手锏“班主任”抬出来。

果然，台下顿时报了很多歌名。

其实也不怪同学们这样懒散的态度，还有两周就是元旦，但在12月31日举行活动前一天就是六门科目的期末考试。学校之所以还要举行这样的活动，无非就是想在外落个“注重学生劳逸结合”的好名声。

这样除了增加学生复习的压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不如不要。

“哎,高二是合唱比赛，高一却是美食节。为什么我们高一的时候就没有这种东西啊？”洛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看吧，美食的吸引力果然是无与伦比的。

“这届高三去年的时候还有‘校园十佳歌手大赛’呢，怎么到我们就变得这么无聊了？”

似乎总是这样。什么初中一毕业，学校就建起了新的艺术楼。什么颜值高的男生，不是学长就是学弟。什么温柔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老师，永远是别的班的老师。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反正什么好东西都摊不到自己头上。

“啊！我们可以唱完歌以后偷偷溜出去！反正这么多人，不会被发现的！而且那么无聊的演出，你应该不会想看吧？”

“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何茗胡乱地搪塞了过去。

总觉得如果偷偷溜走，会有些对不住台上的人。人家好歹也辛苦排练了那么久了。

【7】

然而真的到了那一天，何茗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别说是“辛苦”排练了，连“排练过”都算不上。甚至连歌词都记不住就一窝蜂地站上台，再一窝蜂地走下台。且不说偷偷溜走是对台上的人不尊重，就是台上的人也不希望得到这样的“尊重”，实在太丢人。

用何茗的话来说就是，出了两个领唱，其他人就跟僵尸一样站在后面，到时间了吼两声。

要做到“跟僵尸一样”还是有点难度的。

首先你要绷住表情，不能因为自己的滑稽而笑场。

然而，还真的有男生用“上厕所”这种借口，临阵脱逃的。也不只是嫌丢人，还是对高一的美食有着急切的渴求。

何茗几人坐在观众席上，对台上的表演评头论足。

“这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草率的活动。”

“太恶心了，刚刚那个文科班，竟然直接把名著拿来做道具，薄的是《哈姆雷特》，厚的是《子夜》。”

“竞赛班很强势，一人捧一本砖头一样的物理竞赛参考书，唱的还是小语种的歌。”

“哎哎哎！6班哦！洛洛快拍你男神。”何茗和顾筱玥同时偏过头，向洛洺传递过去一副“奸诈”的笑容。

镜头缓慢往前拉伸到极致，取景框里是最后一排某个男生瓷娃娃一般雪白干净的脸。

与洛洺不同的是，何茗以前从不喜欢拍照。

她一直觉得，有些事物只要用心去感受就够了，忙于拍照只会使人忽略当下的美好。用肉眼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的东西，没有必要借助镜头来看。隔着的一层屏幕，就隔开了许多真切。

后来她才发现，也许有些注定会失去的东西，只有照片能够证明它们真的存在过。很多人宁愿看一辈子影像，也不要感受那一刹那转瞬即逝的美好。他们情愿守着泡沫。

现在的何茗，就是很多人中的一个。

让洛洺不停地拍着各个班的照片，只是为了在12班上场时也“一视同仁”地拍下他的照片。她说12班最后一排某个男生的表情很搞笑，让洛洺拍下来，不过是因为镜头刚好可以照到男生下方的许唯。

而这所有的小心机，都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连最好的朋友，都不可以说。

“可以撤了吧？”洛洺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潜台词分明是：想看的人已经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