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芋头炒肉
【一】 巧遇
那一年,我刚刚从学校毕业,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拉着一个现在回想起来简直骚爆了的亮黄色的行李箱,忐忑而满怀憧憬的快步走向新公司所在的大楼,那天是我到新公司第一天报到的日子。
大楼外的路边上一个花哨的行李箱正呆呆的竖在那,它的主人正弓着腰试图去挑逗一只懒洋洋窝在草堆里的花猫。
花猫本来正眯着眼睛养神,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逗逼正朝自己张牙舞爪,只能无奈的默默起身,掉头朝草坪深处走去,重新寻了一个舒适的地方,继续眯着眼睛养神。
姑娘直起腰,一边咯咯的笑骂那花猫不识好歹,一边回来拉起了那个花哨的行礼箱。一回头正好看到后面的我正在盯着她看,冲着我似有似无的淡淡笑了一下。
【新同事】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时候的情景,我那时以为她只是我生命中的一次路边偶遇,但是很巧的是她正好和我是一个公司一个部门一同入职的新同事。
当我跟着她一路走进部门办公室的时候,她回头用怀疑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怀疑我是个竟然敢在大白天玩尾随的色狼吧。
等到迎接我们的部门经理将我们相互介绍完之后,她兴奋的跑到我面前要和我握手,可能是因为太激动,跑多了半步,直跑到快要撞到我的地方才停下,又因为我们身高差着一大截,所以她只能仰着头看我,我怀疑她抬头看我的时候是不是都能看到我的鼻毛了。
我是一个戒心比较重的人,突然一个陌生人自然熟的跑到我面前让我多少有些不适。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客气而不失礼貌的和她相互认识了,但心里其实并不很待见这个陌生的同事。
接下来是常规的新人入职培训和岗位轮训,因为我们俩同是一个部门的,所以我们培训和轮训的安排完全一样,自然也就慢慢熟悉了,先前的那种不待见也慢慢消退了,但是总觉得她傻傻笨笨的,一天到晚不知道瞎开心些什么。
记得有一天下完班其他同事都回去了,只有我们俩因为那天的培训课程有点拖堂所以晚了点。我回到座位后打开电脑就开始整理白天的笔记,顺便再熟悉一下白天没能理解的几个知识点。
突然后面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似的笑声,我回过头莫名奇妙的看她到底在乐什么,她见我回头看她,咯咯笑着对我说家里二哈又被那只老花猫欺负了,老妈想罚花猫的站,但是人家根本不鸟她,径自转身睡觉去了,现在二哈正委屈兮兮的在老妈边上蹭来蹭去。边说还边把手机上她妈妈发给她的视频放了给我看。
我随意的扫了一眼视频就回过头来干自己的事了,顺口回了她一句:“今天隔壁的硬件经理给咱讲的产品原理你弄明白了?”
她一边自己重复欣赏着视频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没呢,我是光学工程师,硬件我又没学过,怎么可能听得懂,反正又不会要我去画电路图。”
她真的还只是个天真的孩子,这就是我对她的第一感觉。
【情不知所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三个月之后,我们也都如期转了正,时间也就到了深秋。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一,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公司楼下的桂花开得正好,借着秋天的劲风,扬得满世界都是这沁人心脾的香味。
公司安排的新员工宿舍离办公楼不远,走路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所以每天早上我们都是步行上班。那天上班的路上正好碰到她和室友一起往公司走,听她说周末去逛街的时候看到一个老人好可怜,在路边求助,她给了两百块钱。
我在旁边吃惊的看着她,问她你这是第一天来中国吗,这种人到处都是好吗,全他妈是骗子,这你也能信。
她说,这个不一样,这个是真的,她老伴生病了。
这么简单的套路不都烂大街了吗,你是不是傻啊。
她说,这个和别的不一样,很真诚,我觉得他没骗我,万一是真的呢,人家很可怜的。
我没再说什么,因为我觉得她说得对。
在这个世界,我们经历过太多的欺骗,我们慢慢被骗的麻木了,我们的怜悯心一点一点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了,我们本能得生长出了防范心来保护自己不受这个世界的伤害了,我们慢慢得长大了。
但是,我还是会被这个孩子般愚蠢的善良所打动,我仍然不认可她的这个行为,但是我认可她的这份赤子般的善良。
我偏过头,偷偷得看着她继续和室友说着话,觉得她小小的个子显的很精致,胖胖的脸蛋显得很和气,就连平日里觉得娇气做作的噘嘴都显得天真可爱了。
我防得住聪明的人,但是防不住善良的人。
我在心里喜欢着这个姑娘,但是我什么也没做,那时候我们一周至少有五天会在一起的,我觉得这就很满足了,还需要做什么呢。
有时候她周末出去逛街说缺个拎包的会拖着我一起去,我觉得很满足。
有时候她要和同事一起出去吃饭会叫我一起去,我觉得很满足。
有时候她要加班到很晚就跟我说晚上一个人怕走夜路所以拉着我一起加班,我觉得很满足。
也有时候她会跟我抱怨工作好累觉得压力大,我一边安慰她一边觉得很满足。
也有时候她会跟我抱怨说她爸妈老是催她回家,她说不想回那个小城一辈子,看着她故作老成数落这数落那,我也觉得很满足。
【我甚至连挽留的话都没有一句】
时间的车轮就这样吱呦吱呦的往前进着,不快一步,也不慢一步。我们的关系也就这样一直保持着,不近一步也不远一步。
直到有一天,她说,要请我吃饭,我以为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群平时玩的好的同事集体出去搓一顿,毕竟事情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说好啊,这次都有谁啊。
她说就我们俩。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笑,也没撇嘴,没噘嘴,没有任何轻松调皮的表情。
菜都上齐,她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然后看着我吃。我催她有什么事就说吧,她说先吃饭,等我吃饱了再说。
一直看着我吃完了,她掏出纸巾,递了一张给我。
我接过她递来的纸巾,对她说,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我说,她爸妈帮她在本地找好了工作,要她回去。
我呆了半分钟没说话,最后只是问了句,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说现在的工作确实太累了,她有点吃不消,家里给她找的工作轻松。
我说那蛮好啊,你还是个孩子,轻松点的工作好,这座城市的节奏和压力都不适合你。
她苦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后来她就辞职了,我再也没和她单独聊过,再之后她就回老家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说要给她辞行也被她拒绝了,她离开的时候很安静。我也一直保持得很平静,至少表面上很平静,谁也看不出来什么。
她回家之后我们还通过电话,都是她在抱怨那边的乏味,没办法再有像这边一样多的朋友,没有一个人再能够事事迁就她,护着她。
再后来,能抱怨的东西原来越少了,电话也就越来越少了,直到几乎没有电话了。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我只从她的QQ空间里知道她结婚了,有了小孩,是个女孩,小名叫桂花糕。
此刻,夜已阑珊,外面还有行人往来,常不经意碰到路边的摩托车电瓶车,惹得警报声此起彼伏,也不知道那些廉价的摩托做这么大的警报有什么意义。
我打开窗户,秋风送来一缕淡淡的桂花香,不知道她那里现在是不是桂花也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