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读完了《今朝风日好(One Fine Day)》,作者董桥,作家出版社2008年一版一印,小32开,仿皮面精装。手感舒适,装帧雅致,扉页贴有“董桥英伦访书偶得”的藏书票。
关于书名,董桥在开篇的文字里写道一位完全不懂中文的英国人却非常倾心中国古玩,尤其喜欢上了丰子恺的画。“一把扇子画一家人家在家门前扫地备茶题上‘今朝风日好,或恐有人来’,他静静看了好久眼眶里泛起一层泪影说这位丰先生的画带着‘传教士的爱心’!”这是真正的知音啊。
前面若干篇都是董桥英伦访书淘书的书话。现在我总结:所谓书话,就是骗我继续买书的勾引。董桥这本书就是看了沈胜衣的《行走的书话》买的。董桥写他淘书经历,其中一篇《最后,迷的是装帧》写淘书四层境界“集藏旧书的癖好真是有因有果,书痴先是只买要读的书,继而搜买想读的书,再则立心读遍存书,最后捧回家的全是些装帧美丽的老书,就算读不懂书中的绝种文字也硬要买来玩赏……我想我书进入第四期书痴了。”说得太对了,而我,在经济、精力、经历都不及格的情况下,直接越过第三期、直逼第四期了!
从本书上看到董桥大写特写他淘兰姆《伊利亚随笔》的心情际遇,终于按耐不住,又上网淘了一本英文原版的、Sybil Tawse水彩插图的1900年版本的《伊利来随笔》,花了我六百两银子。付款之后,说不清是肉疼还是痛快,可能是痛并快乐着吧。
然后又淘了一本译林出版社的精装《鲁拜集》,蓝色布面,融合了菲茨杰拉德的英译与黄克孙的中译,收纳了布赖克和谢里夫斯两位大师的精美插图。可是,恐怕还没有完,我好像又迷上英文版各式各样的插图版本的《鲁拜集》了,那可是一个大坑啊……董桥还在文字中诱惑我:“整本书做得古秀典雅,我实在想不出理由不要。老先生脸上的波和拱桥多了三分体贴,‘爱书爱纸的人等于迷恋天上的月亮,只是我们迷恋的是纸月亮!’”只是,纸月亮也很贵好吧……
董桥不光淘旧书,还喜各种文玩,这个在他《景泰蓝之夜》那本书里已有领教。本书中间一辑还是写他与各种文玩的机缘际遇,当然都是关联着其后的人物故事、流转传奇,有的令人艳羡,有的令人唏嘘。后一编则全是故人往事,“抗拒抚今,情愿追昔,寻寻觅觅总会寻出一番前尘,半帘梦影。”
以前不大读董桥,记得二十来岁看了一篇《你要读董桥》的推荐,遂买了一本董桥的《文字是肉做的》,当时翻翻却读不下去,束之高阁了。而如今是年纪大了?居然重又迷上董桥了,买了一堆他的书,每本装帧都很漂亮,价格也都很美丽,居然许多都炒到溢价了。包括这本《今朝风日好》。
董桥的文字岂只是肉做的?简直有毒。比如《那时候我们爱读一点诗》的开头:“房子已经两百岁了。诗人已经七十七了。”结尾:“那是我心中黑漆描金床头板上吊着的一盏灯,并不很亮,却也不暗,久久不熄。” 再比如他说赵清阁写陆小曼的文字,“毕竟是民国书香闺秀,文静娴淑,经历家国沧桑余悸不散,做人做文往往忐忐忑忑得教人读了心疼。”又比如他写钗筒忆语“扎秀发的缎带远远比不上发钗发簪秀逸,轻轻拔下插进竹雕钗筒的那一瞬是宋词的风姿。”写他拍得台静农为庄慕陵八十岁生日画的墨梅“我实在很想供养这样一纸清芬:为一段黑白的旧梦,为两张劫后的酡颜。”写李如桐改误译之处,“往原文一瞄,动一下红笔,死棋顷刻得救,满盘字句都活了。老手果然妙手。”写李先生的心路,“抛却破碎故园的忧患情结挥之未去,沃尔登湖滨梭罗点燃的篝火已然这起一星遥远的温暖,而索尔贝罗散发行吟的四月荒原,那更是瘦马过客歇脚划拳的一角驿站了。”写吴鲁芹的散文“确然带着山居剪烛的线装幽趣,也带着炉边冥想的烫金智慧,襟上袖口显然沾过陆放翁的征尘苏曼殊的泪痕,呢帽风衣显然染过毕尔彭的酒香海明威的猎烟,他笔下从此饱蓄东方的浑古和西方的澄莹。”
读了这些文字,只觉得绝望,此生恐怕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来了。
2022.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