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点开手机上的企鹅图标,几乎没怎么停顿地打下来一段话“胖子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曾经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我寻思着这件事情你总有权知道一下,不然我那么多年的暗恋多亏啊是吧。”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在她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屏幕忽然亮了。
“我有女朋友了。”
“我说胖子,几年不见你怎么理解能力变这么感人了,爸爸没有在表白好嘛,就是单纯地告诉你一声。”
“哦不好意思,我是他女朋友,他现在不在。”
……
这下换二狗沉默了。
王二狗成功捱过七年之痒的暗恋就这样结束在一片不甚友好的暗淡光影里,她关了机,朝着夜空翻了个白眼。拜拜,胖子,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事情已经做过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件。
世上的事情大抵如此吧,文艺小清新的世界更适合活在书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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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的一天晚上我和王二狗躺在操场看星星,她忽然跟我说: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你惊慌失措却又无比期待,那种感觉好像还近在眼前。
然后我看着他中学毕业,之后辍学,去当北漂,在之后又回到家乡,和附近的一个姑娘结婚,偶尔发一些和老婆的照片,内容和任何一个中年男人那样的“三俗”风格一样,一点一点远离当年那个写诗的少年,可是我既不觉得奇怪,也没有什么悲伤。
可能每个人都会这样吧,有过情感激烈到爆炸的时刻,那时候觉得整个人生都足以发生改变,就好像你走在车流量很大的路上会有瞬间的失神想着多迈出一步吧,多迈出一步就解脱了,可只要熬过了那个时刻,你又会回到人间,过循规蹈矩的生活,为普通的事情大笑,为无聊的事情开心。
“嗯就像我在全校通识课偷吃东西的时候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打定主意下课就去死一死可还是活到了现在。”
二狗,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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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狗和胖子相识于学前班,据传闻,入学第一天两人就气势汹汹的打了一架,并从此奠定了两人长达多年“互相伤害”的默契关系。
他们俩一度被所有老师调侃为一对“欢喜冤家”,二狗曾因为这个词语感觉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于是在一次闲聊中郑重地向老班提出抗议,却在班主任几乎不能自已的笑声中气鼓鼓地狼狈收场。
这次不成功的申诉更加深了二狗对胖子的怨念,从此日复一日对胖子的吐槽成为了二狗人生的伟大乐趣之一。
而为了抓到胖子的把柄,二狗只好十分努力的盯着胖子。
作为一个智商并不超群的普通少女,王二狗在这件事情上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地消灭着自己的脑细胞,每天下午放学胖子都会在学校的小操场上打上一会儿篮球,王二狗则是蹲在学校的小花坛边上埋头写作业,伪装成一副勤勤恳恳的“学霸”模样,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不停的盯在胖子的身影上,“鲜衣怒马的清瘦少年在夕阳的余晖中高高跃起,手中优美的弧线赢得满场尖叫” 的画面……当然不存在,那时候学校破旧的小操场轻轻一跑就漫天扬灰,斑驳的篮球架简直像是毕加索笔下的艺术品,而胖子的球技也实在菜鸡,这些不美好的因素加起来甚至颇有辣眼睛的嫌疑,却丝毫不影响二狗苦心孤诣偷瞄胖子在篮球场上的英姿。
王二狗“一心二用”的功力从那时起被练就的炉火纯青,每每在看到胖子准备收拾书包的时候她都能够准时把作业写完,走出校门,在路上制造完美的偶遇现场。所幸在那个没有手机搜答案的年代,大家都秉承着放学后写会儿作业再回家的优良传统,王二狗的小把戏也因此有了苟延残喘的可能。
为了和胖子有一半的同路,王二狗要在分别之后独自面对一个时常有狗出没的巷子,王二狗自然是怕狗的,可与胖子同路的诱惑实在太大,狗的威逼总是占不了上风,于是那几年时间里,王二狗临幸另一条宽敞且安全的回家路径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
类似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回想起来我都惊讶于二狗那个年纪的小女娃所能想出来的各种玛丽苏的把戏,倘若当年把它们一一加以记录,畅销小说 《最女二风的101个童年故事》在今天必定红极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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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地生活在与胖子的“明争暗斗”带来的喜怒哀乐中,二狗却一直没有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拧巴的家伙。
“没关系历史上很多伟大人物也常常经历自欺欺人的时刻,就比如我在面对美食的时候会告诉自己这个东西卡路里含量都这么低了如果还不吃它实在是对生命的辜负,所以,我理解你的。”
二狗白了我一眼:“这就是你永远在减肥的原因?”
所以说阴暗的东西总会有见到太阳的那一天,二狗的表里不一也同样如此。
二狗的前桌是一个叫某娇的女生,人如其名,仿佛天生就带有一身撒娇的本领,夏天的时候喜欢穿后背是巨大的菱形镂空衣服,将整个后背暴露在空气中,二狗不喜欢她因为她的衣服使得二狗每次上课都在思考衣服设计者的灵感来源以及是不是该找点儿什么给她披上去这类没有营养的问题,脑细胞死伤无数。
二狗值日的一个昏沉沉的下午,某娇在教室里拦下了胖子,朝着二狗的方向大声说:“诶呦你没有发现有个女生好像每天都在等你么……”
二狗至今能记得那个时刻惊恐的心情,那是以一个孩子的视角所能看到的她所有阴谋的败露。
“我等他?!快别闹了我只是觉得作业太简单了懒得自己写就随便抄一下别人的作业而已。”二狗当时夸张的一副biubiubiu炸毛的模样,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方夜谭。
不过在那一刹那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悟出了一条真理:
“言不由衷是所有女生的天性。”
话题在王二狗的佯装不屑中很快被盖过去了,不过从那天起,二狗突然明白了两件事情,第一件,她喜欢胖子;第二件,第一件事情绝对不能够被人发现,原本简简单单通通畅畅的生活忽然开始问二狗要求秘密。于是为了胖子,她开始了记忆中第一个漫长的秘密,而胖子也成为了她很长一段童年时光中罪恶感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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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和胖子曾经有过短暂的和解期,事情的起源是一个烟雨蒙蒙的夏日午后,课间大家坐在教室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一个男生扒在教室门上面的门框上开始做前后摇摆运动。彼时的二狗在与胖子的周旋中掌握了不少恶作剧的窍门,已经是一个根正苗红和一肚坏水双轨发展的奇葩熊孩子,她悄悄走到门的旁边,使着轻轻关门的力度推了一下门……
事情的发展根本超出了二狗的预料,可能因为窗户和门的对流作用,门在受了一点儿力以后飞快的合上,男生又刚好荡的很高,于是门上一尺见方的玻璃就直直地冲着他的脑袋冲了过去……
王二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玻璃已经碎了一地,男生蹲在地上捂着后脑勺呻吟着,周围很快围过来一群人。
她呆立在原地,呼吸仿佛都静止了,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一句话,
“我是不是杀人了……”
胖子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拨开围着的同学去查看男生的后脑勺,得知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安慰了几句,然后疏散了围观群众,男生也很快站了起来,尽管依旧摸着后脑勺一脸哀怨。
随后胖子去取了扫帚和簸箕,经过二狗身边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她,小声说了句“没事儿,别害怕”,然后很快地将地面打扫干净。
碎了的窗户很快被学校装上,这件事情在男生接受了二狗的道歉之后告一段落,只是在之后的几天里二狗在面对胖子的嬉皮笑脸的挑衅时总是会联想到那句宛如天籁的“没事儿”,然后就十成功力就只好意思发挥出九成。
忘了说,胖子是班长,二狗是班副,这件事情以后,二狗再也没在班级事务上跟胖子较过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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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王二狗一直对自己的童年暗恋事件讳莫如深,然而面对我足以害死大象的好奇心,二狗还是屈服于对手的淫威之下。在得知二狗的羞耻往事之后,我以一个洞若观火的过来人身份……
憋笑憋到内伤。。。
不过也不能全怪二狗,毕竟,在那个纯情的令人发指的年代,很少有姑娘能完完全全抵御得了肥皂剧的毒害。
彼时某热播剧中有这样一段剧情,女主日夜思念着出征在外的心上人,其诚心使她得知了一个古老的传说,只要每天拔掉一根自己的一根头发,将其绑在一块儿小石头上,当小石头摆满999颗的时候,心上人便会出现在她面前。
天哪那时的二狗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考虑过拔成秃子的可能性,满心陶醉又小心谨慎地开展了她的“拔头发”大业。
为了不被发现,二狗在中途给石头们转移过两次阵地,每天在傍晚时分悄悄溜出去,临走之前还要对着绑好头发丝的石头虔诚万分地作三个揖……
鬼知道当年那些石头们作何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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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完尚未离校的那个晚上,天空像是一块深蓝色的幕布,好看的惊心动魄。
二狗看着哭哭笑笑搂搂抱抱的年轻人,忽然就做出了一个愚蠢而大脑的决定。
胖子,我爱人的能力似乎全部消耗在了童年那场无果的暗恋里,多年的喜怒哀乐你是无福感受了,可你有权利知道,曾经有一个姑娘,因为你,那么小心翼翼地建筑了一座城堡。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掏出手机的时候二狗以为自己谱写了一场美好童年的恋恋风尘,结果却呈现给她一场似乎早有预谋的跳戏。
在良久的沉默中有一对情侣手牵手从身边走过,两人并不十分好看,可就在那个时刻那种纯粹的清澈的氛围一下子击中了她。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二狗都记得那个画面,仿佛黎明前最后一刻的热情灿烂,仿佛那些逝去的好时光。
真好啊胖子,她忽然决定换个书名,就叫《混字当头,立在其中》。
其实我是羡慕那年的王二狗的,因为在我意识到自己的懦弱和后知后觉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