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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奋斗1:父亲的葬礼》中文版出版后,我没买,穷。但是我渴望这本纯粹的非虚构小说背后彻底的真诚,那种近乎执拗的事无巨细,对日常生活刻板却又带有魔力的写作手法,营造出子弹般的叙事速度,给人以致命的快感。
以上评价内容都是假的:我只是依据媒体采访和宣发广告的内容作出臆测,没读过,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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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比较随性,想什么写什么,想什么时候写就什么时候写,兴致高涨,一日三千,落笔如虹;意兴阑珊,往往潦草两笔,写一句“你他妈的今天又没读书。”
也会写到隐私如性,写到厌倦疲惫,写到生活中我深恶痛绝的一切;也会给自己灌鸡汤,像疯狗一样撕咬自己堕落乏力的一面,以咒骂的语言架构方式催己上进。
以上内容有近半的真实,还有部分的真实被我隐去,藏于心底,不足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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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晓岚是个旷世淫魔,他说:“生我的,我不敢。我生的,我不淫。其余无可无不可。”
我惊诧于这样的坦诚。
卡尔·奥韦·克瑙斯高因为写《我的奋斗》被诸多作家、亲人勒令快停下你那疯狂的举动,但因此摒弃虚构的写作方式,他获得了无数的赞誉,也开辟了自传写作的新道路。
我钦羡于这样的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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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丑,也不帅,头大,常自嘲是因为装的东西多,所以撑大了。父亲开玩笑说我小时候,头以下的部分和头的面积几乎是等量的。
我喜欢简单而深刻的东西,文字,音符,小学三年级以前的岁月。我也迷恋过极度复杂的物体,女性,物理,甲一麦方便面和豫竹方便面的异同。我是个复杂到曾厌恶太阳大白天都要拉窗帘的怪胎,也是一个渴望在阳台上慵懒暴晒目不能视的奇人。
我心里有万千沟壑,我几乎恨过身边的每一个人,我是说,每一个。也爱过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我是说,再也不见的那种。
我敏感于天气的变化和饭菜的咸淡,我会为一句话整夜难免,也会在自觉天塌下来时,酣睡如死猪。
我常想爱上写作的原因,出于对名誉的渴望,对女性的欲求,对自身看似无法调和却意外和平共处的性格分裂的书写,我无可救药地写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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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试过坦诚,当然,也只是坦诚的一半:将我的大学生活写进小说。母亲读过后,说:“这就是你的大学啊”,言语间,有种“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语气。
我承认,我对外的包装一直有点身披金甲圣衣的嫌疑,待人谦卑和善,不轻易动怒,别人有忙就帮,克己复礼的姿态让自己很累。所以,写小说时,我得以将我暴虐到想杀一个人的冲动宣泄出去,想淫尽天下女子的沦丧和无耻排挤在文章里,我热血,我冲动,我并不纯洁。
本质上,我相信自己是一个流氓,地痞,坏蛋,一个道德上卑劣到不配死后全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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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四分之一的人生,伤害过很多人,也被人伤害过。奋斗过,也只是试卷和应试教育而已,没有像别人一样有可值得称耀和夸赞的故事,也没有熠熠生辉的奖章和履历。
我唯一骄傲的是写字这件事,唯一的谦卑,也是写字。
试过一半的坦诚,就已经将自己拖入泥潭,自我贬低。如若全部坦诚,我必将众叛亲离。
所以写作于我而言,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危险在于,我时时出卖自己的思想和隐私,时时警醒自己可能会冒出来的恐怖的真实,我将自己立于毁灭与生存的边界线上,才能不被道德律令压制以致于无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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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即使只是一半的坦诚,我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宁静。当你将自己剖开,坦胸露乳,甚至连裤裆都捅一个洞向世人陈列时,在那一瞬间,我就已经因为坦诚获得了另一种比诋毁和谩骂更重要的,平静。
我没有试过卡尔·奥韦·克瑙斯高那般高纯度的坦诚,从我现在心里的暗渠沟壑来权衡,如若我写自传,如若我把曾臆想的,感知的,触摸到的全部关乎自我的真相坦露出来,我将孤老终死。
写作是一个危险的职业,她在魅惑我,从零到半,再到全部的真诚。与之对抗,即是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