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每当我读到鲁迅关于少年闰土的这段描写,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多年前故乡的那片郁郁葱葱的桃园,那顶简简单单的棚子,还有那个瘦弱的少年的我……
在我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家里有一片两三亩地的桃园。每年六七月份的时候,园子里大大小小的桃子,有的红中带粉,就象粉嫩粉嫩的娃娃的笑脸;有点翠绿泛白,犹如水头十足的翡翠有乳白色的淡雾沁在其中。这片桃园算是家里一项很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因此这个时候就需要每天有人在园子里看护。这个季节刚好是农忙时节,因此看护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我的身上。说是看护,其实更多意义上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也就是起个警示作用而已,真要有人存心去偷摘根本就挡不住。还有,就是防止小孩子们瞎胡闹,他们去偷摘的时候,可不管桃子是不是成熟,逮着一棵树就不管不顾地乱摘一气,常常会将未熟的绿果扔得满地都是。
一般到了桃子部分开始显白泛粉的时候,家里大人就会拿来几根木头,搭起一个小小的木屋,用麦秸杆围在四周遮风挡雨,就像是现在网上时常见到的那种南海上搭建的高脚屋,不过肯定是比那个要大要舒服些的。
这样的看护一般得持续个两周左右,所以我那时候几乎每年都要在这样的高脚屋中度过一段时光。晴朗的夏日,在夕阳落下后,天久久都不会暗淡,夜空就像深邃的湖水,泛着深蓝色的光,大大小小的星星宛若颗颗宝石,忽明忽暗闪烁其间。有时候也会有流星划过夜空,留下一道夺目的弧线,我那一刻总是禁不住会想:那流星到底会洒落何处?待到一轮圆月升起,真的会洒下金色的光,整个大地都会泛起光泽。有时候,夜空中会有云彩片片,云随微风动,月在云中行,仔细看,似乎都能看到广寒宫中嫦娥在翩翩起舞。这样的夜晚,自然少不了大自然的夏日奏鸣曲,有蚂蚱,有蛐蛐,有知了,当然也少不了青蛙和癞蛤蟆,熙熙攘攘你来我往,不停鸣叫,总得到半夜才会稍微消停一些。
其实,最喜欢的还是下雨的时候。如果是毛毛细雨,我就会穿着雨鞋,在站在雨中,任雨丝轻轻拂过我的头发,我的脸庞。闭着眼睛,仿佛就能感受到这雨温润而亲切,就像是儿时母亲的发丝在身上划过。如果雨很大,就爬上高脚屋,趴在床板上,或胡乱翻书,或静坐听雨。整个田野都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有时候是霹雳啪啦的雨点,有时候又会是淅淅沥沥的,洒落在桃叶上,又滑落在土地里,也会滴落在我心里,不知何时,我便入了梦乡。
这梦好长,再醒已不复昨日少年。只是那田野,那桃园,那木棚,那夜空,那蛙叫虫鸣,还有那雨声,已钻入我的心底,而且在那里开出绚丽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