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几年前要我说出一道家乡特色菜来,我还真是说不出口。
我家乡所在的那个小县城,被一条七八百米宽的大河包围着,隔离出三个大镇,县委政府就坐落在这个几乎和其他镇隔离开的小岛状的土地上,当然,繁荣也留在了那里。在我为数不多的到县城的记忆中,除了数不尽的大车、小车以及宽阔得让我膛目结舌的大马路和耸立得仿佛要刺破天空云层的大厦外,好像就只剩下菜市场那吆喝卖包子的声音。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来县城的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我吃的东西也不在局限于开始的肉包子,它们开始变成油条,变成炒面,变成拌年糕,甚至有几次,变成了一桌子大餐,上面摆着我从没有吃过的大红虾,甲鱼。有一次足够幸运,我还尝到了一条蛇的一半的身子。这些数不清的美食混合在一起,却让我在要找我们这地方特色的时候,连点影都摸不到。有很多朋友问我家乡有什么特色菜的时候,我要么打哈哈晃过去,要么随便胡诌个菜名告诉他。因为在我们这个靠近市区的小县城,所有有特色、好吃的东西,最后都会流向这个比县城更加繁华的市区,然后通过它,流向全国各地,甚至国外,最后做法被学去,一个县城的特色变成了一个国家的特色,变成了整个地球的特色。我想,这样的特色菜应该不是我那些朋友想要的。他们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独苗菜!
什么是独苗菜?
就是只有我这地方有,其他地方没有。即便其他地方有,也和我的不一样,和我这的有差别。
我在很多被朋友发问过之后的深夜对这个问题进行过深深的思索,但很可惜,我搜肠刮肚也没找出半点影子来。
可我足够的幸运,在几年前的一个新年,我总算找到可以称为特色菜的东西了。
时间具体是哪年我也忘记了,只记得是一个傍晚,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和我爸的朋友,糖果和点心放在搬到院子里的桌子上,一群大人在围着另一张桌子打牌,我们几个孩子也在打牌,我妈和几个舅妈、阿姨已经在厨房的灶台上忙活了。
客人多,要做的菜也就多,要想在已经固定下来的饭点吃到饭,除了增加人手外,还得提前做的时间。
天空慢慢暗下去,厨房里也传来了‘哚哚哚’的切菜声,同时也有一股灰白色的薄烟透过厨房的窗户,来到院子里。风正好对着我们打牌的位置吹,开始我们还忍得住这呛鼻的烟,但当这局牌打完,我第一个把牌一丢,转身跑向客厅,边叫我弟他们几个收拾。
我讨厌烟味,吸进鼻子里辣辣的感觉我是真受不了。
可客厅的烟味也大,这烟似乎无孔不入,我在客厅呆了一会就跑到厨房,但还没进门就被厚厚的浓烟逼出来了,厨房里好像烧了一座森林似的,烟浓得只能看清灶台边缘的大红色瓷砖。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的烟。我妈没有回答我,只是大声叫我爸。
“烟囱堵了。”从牌桌下来的我爸回答我,然后吩咐我去搬风扇,放到厨房里去把烟吹掉。
我在厨房扭开风扇开关的时候,我爸和我几个舅舅还有他的朋友已经站在屋顶拿着一根长竹竿在捅烟囱了。
风扇吹出的强劲风加上疏通的烟囱,让浓烟缓缓地从不太大的厨房流出去。尽管浓烟的问题已经被解决,可我还是被留在了厨房里,我妈说得给我找个事做,不管这个原本狭小的厨房会不会因为我的来到更显狭窄。我被安排了一个加柴的活。
如果问坐在灶台口最能感受到什么,那我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气味。
当我坐在灶台口的时候我意识到,离我最近的不是被束缚在砖与泥间的火焰,也不是会通过烟囱逃逸的烟,而是面前这口大锅与不同菜、油、调料接触后产生的气味。
所谓‘福祸相依’,当我忍受着刺鼻的油烟味的时候,也恰恰注定了我该发现这道宝藏般的美味菜品。
当我已经闻过多种味道,并在每一次菜味道刚刚与我鼻子碰撞后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询问翻动锅铲,掌厨的舅妈。我学会了怎么样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信息:先无视她对我无知的鄙夷,然后记住她告诉我她现在做的菜的名字与由来。这一次次询问,似乎就预示着我离那个命运中注定会与我产生交集的菜品越来越近。换而言之,我活该遇到它。
如果我直接说起名字,大概大家都会有印象,就像我当初得知锅中与香菜一起被翻炒的物件竟然是被外地人奉为奢侈品后,却在流露出一阵恍然大悟后转头就忘,等到我在别的地方尝到了同样外表,但味道大不相同的它之后,才重新记忆起它的样子,并明白了为什么它会获得如此多的称赞,甚至在很多个在外地的夜晚,当我肚子发出‘咕咕咕’叫的声音时,我竟然会很多次想起这在我那时看来稀松平常的菜品。所以,为了让你们也有给深刻印象,我还是觉得最后卖个关子,因为我们都知道,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容易忘记,而我想要的,却是叫你们记住它。
当我第五次或者第六次从从凳子上站起来时,我首先是看到和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场景,一阵烟雾遮住了我所有视线。在我舅妈一次次翻动锅铲时的间歇,我已经不太灵光的鼻子只能嗅出辣椒与姜的味道,除此之外,我没有辨别出其他佐料或者主菜、辅菜的身份。
我问舅妈这次炒的是什么菜。
她回答我,板鸭香菜。
板鸭?我立刻表现出一副非常惊奇的样子,这是一个非常熟悉与陌生的名字,因为我从电视上的广告或者某些节目上,听过这个名字,但实际上,我连它真正的气味都没闻过。我曾经很多次有过我吃板鸭的想象,但当想象与现实交轨碰撞时,我除了表现出一副极大的好奇心外,就只剩下满口仿佛要涎出来的口水。
“别动菜!”
当我已经拿好筷子,准备夹一块传说中的板鸭先尝一口时,我妈的叫喊声从我后背响起。
这声音吓得我一颤,我连忙缩回伸出去的筷子。我妈是家里最讲老规矩的,在她看来,每一件事都是有不可触碰的界限,任何人都不能超出这个界限。超出了,可是要遭罚的。而我最怕我妈的惩罚。
未完待续。
——火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