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读了蔡崇达写的《皮囊》,当时以为是小说,看到快一半了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本散文集,写的都是真人真事。这次看他写的《命运》,因为讲的还是《皮囊》里阿太的故事,所以我特意看了一下,是小说,不是散文。
看《皮囊》时我只觉得这本书写得很不错,不知道它已经很火很火了。直到《命运》出版后,看到很多的推介文章,我才知道当初《皮囊》有多火——蔡崇达因为《皮囊》这一本书,就登上了作家富豪榜。
对《命运》这本书我是有期待的,一是源于对蔡崇达的期待,二是源于很多媒体对它的褒奖。
《命运》的主人公阿太,也是《皮囊》的核心人物。小说以阿太跌宕百年的传奇人生为主线,串联起闽南沿海小镇几代人的人生故事与时代浮沉,进而折射出福建甚至中国华南地区的百年历史。
小说的开头,99岁的阿太,预感大限将至,对着曾孙“我”讲起自己的故事。据说这开篇,蔡崇达写了足足27个版本,各个版本都写了近万字。蔡崇达坦言,推动这条命运的厚重河流淌起来并非易事。“《命运》不是我来讲故事给你听,而是诉说我们每一个人的故事。”
这本书看到一多半的时候,我是有点失望的,觉得这本书更像是《皮囊》的延续,没有突破和新意。然而等我看到后面《厕中佛》《天顶孔》这两章时,心就紧紧地被故事抓住了,原来这时才到了这本小说最精华的部分啊。
阿太在《皮囊》这本书里时,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很坚硬的人,她“像块石头,坚硬到什么都伤不了”。而《命运》中的阿太,在坚硬的皮囊之下更多了包容、平和。也许,这也是八年前32岁的蔡崇达,与现在40岁的蔡崇达,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对阿太的不同理解。
阿太不信命,《命运》的封皮上写着:“我们终将生下自己的命运,我们终将是自己命运的父亲母亲。”这句话是阿太说的,一生没有生育的阿太,最后“生下”了命运。
我很喜欢蔡崇达笔下这个泉州的小镇,这里的人质朴、善良、单纯。这个小镇有很多的庙宇,这里家家都供奉着祖祖辈辈的牌位。小镇的人被这么多的神明和祖宗看着,从来不会也不敢做坏事。小镇的人虽然也很敬畏神明,但是对神明更多的是亲近,神明更像是一个个掌管着不同事务的长辈。他们有事去求签拜神的时候,更像是去和神明聊天。
小镇的人对待死亡的态度也很乐观和豁达,他们很多人最后都是笑着死去的,因为顺利地活完了,可以去死了。
书里有一段写阿太的婆婆死的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的时候,不让按旧习俗办葬礼。阿太就在院门口煮了一大地瓜汤,那时候缺粮食,很多平时吃不饱的人,有人闻着味道就来了,问她:什么好事啊?阿太说,我婆婆走了。那人说现在不让守灵了,新社会新作风。阿太说,你喝地瓜汤吗?那人说,喝啊,我只喝地瓜汤,不守灵。然后就留了下来。
慢慢的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边喝地瓜汤边聊天,后来有人带来了花生,有人带了酒,有人去海边挖了些花蛤和蛏子,大家在院子里一直聊一直聊,就和在守灵一样,聊得高兴了,还有人打快板助兴,就像请了办丧事的乐队。聊天的过程中,大家回忆起婆婆的往事,说着说着有人哭起来,就和哭丧和念悼词一样。最后,大家帮忙把婆婆放进棺材,又挖好坑。最后婆婆下葬的时候,
有人喊了一声:我阿母是张阿环,到那边帮我照顾我阿母啊,有空带她来梦里看看我。
看到可以对神婆提请求了,其他人也赶紧说:我父亲是黄土豆,他腿脚不好,你和神明交情好,帮着在那边赐他一副好腿脚吧;我爷爷是蔡流水,我老梦不到他,你提醒他,可不要忘了他有个孙子啊……
这些文字,让我在看书的时候经常是哭一哭,笑一笑,感慨感慨,再哭一哭,笑一笑,再感慨感慨……
蔡崇达说自己在写作的时候是“掏心掏肺”,读者看到哭的地方,他写的时候也哭,哭到睡不着,“最后就找不到健康的写作状态。”《命运》写完后,蔡崇达就病倒了,免疫系统发炎,两只脚突然就不能站了。《命运》新书发布会的时候,他让医生在他膝盖处打了激素,这才能走。
蔡崇达写完《命运》的时候,阿太已经离开他16年了。我摘录一些阿太说过的话,作为结尾吧。
一个人生命中的鸡毛蒜皮和酸甜苦辣,就是别人有滋有味的精神养料。
你们这年纪,一开始知道的死亡,大都是别人家的,自家没死过人,就和没上过课一样。
有的人把一块地当做一个世界,有的人把一个世界当做一块地,哪有什么对错。
这世界最容易的活法,就是为别人而活。而如果那人恰好也是为你活的,那日子过起来就和地瓜一样甜了。
好的死亡就像熟透了自然从树上落下来的果子,死的时候,世间和自己都没有伤口。
我想,我就把我认为对的活法活出来,如果他们也觉得对,就跟着这样活;他们若觉得不对,就自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