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婉儿观灯起衅”说开去

各个版本的“隋唐演义”(包括《说唐》《兴唐传》《隋唐演义》等等)中,描写得最出色的情节,一是秦琼潞州当锏卖马、结识单雄信,另一是七雄大闹花灯节、杀宇文公子、倒反长安。虽然各个版本略有出入,但基本情节大同小异。

褚人获《隋唐演义》删去了谢映登和雄阔海,只保留秦琼、王伯当、齐彪、李豹、柴绍,变成五杰反长安。造反的由头依旧是,在元宵节逛花灯会的婉儿姑娘,被宇文公子(多个版本:宇文智及、宇文惠及、宇文成惠、宇文成祥……)看上了,强要作妾(也未必要作妾,也可能只是玩一玩)。总之,是一个高官的衙内强抢民女的故事。秦琼等人是血性男儿,哪里见得这样的不平事,自然要拔刀相助,因此把好好的一座长安城,搅了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至于婉儿姑娘,《说唐》中甚是凄惨,“宇文述大怒,就叫家将把琬儿拖出仪门,敌棍打死,并差家将前去,把王老娘一家尽行杀死”,不仅自己性命难保,一家人俱遭涂炭。她年轻的生命,在书中恍如昙花一现,只是用来衬托一下造反的豪杰,赞一声他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概,而婉儿的命运,便与之后众位好汉的锦带前程,毫无干系了。

褚人获《隋唐演义》保留了这个结局,却在后文花了一大段来批评秦琼等人鲁莽的负气行为,“打死得一个宇文惠及,却害了婉儿一家”,在褒扬好汉们见义勇为精神的同时,也指出了他们使气任性的后果。虽然对到底该如何惩治害人的宇文公子没有提出任何有效的解决方案,但到底给了婉儿姑娘一点可怜的注意力,也算是作者的悲悯之心了。

倒是《兴唐传》的说书人,不忍心见此悲剧,叫秦琼等人把婉儿从虎口中救出,还认了秦琼作义父,风风光光地嫁掉,生了一儿一女,一家人其乐融融。

花灯节,即元宵节、上元节。向来是古典小说最爱拿来做文章的节日。唐代元宵节便盛况空前,金吾不禁,市民百姓自由来去,通宵达旦地赏灯、游乐。及至宋代,百姓富足,城池繁华,元宵节更成了东京人最享受的节日。《东京梦华录》洋洋洒洒三千字,描述上元节时歌舞百戏、灯火竞艳的热闹景象。

如此佳节,怎不叫小说家挂怀。上述几个版本的“隋唐演义”,在写王婉儿被抢之前,都花了整整一回来描绘上元节,众人对对联,齐彪猜字谜吃元宵,柴嗣昌圆情蹴鞠……好不热闹!然而,越是热闹,越容易出事。你看薛刚反唐,薛刚便是上元看灯,失手打死小王子,闹得长安轰动;你看李逵元夜闹东京,借着混乱烧了李师师家;你看宋江兵打大名府,也是利用元宵节放假之时,派奸细混入城中,火烧了翠云楼。

年节之时,人多的地方,应当慎去。上元佳节将至,还是希望大家注意安全。毕竟谁也不想成为话本里的故事,谁也不想成为冰冷冷的文字后头的谈资。

值得一提的是,我最早接触的七雄反长安的版本,被救的姑娘设定成了王伯当的未婚妻杜兰香,众位豪杰泼了命地大战宇文成都,却都不是敌手。杜兰香殒命,王伯当多年未娶,直至虹霓关才不得已接受了一桩政治婚姻。

虽然这个版本少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豪气,却多了一段缠绵悱恻的情谊。十几年过去了,王伯当在杜兰香撞死后哭泣的声音,犹在我耳边;王伯当背着杜兰香浴血硬闯的形象,犹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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