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喝茶的。至少是我阿婆忙于炒茶的那些回忆里,我还未有体会到喝茶的妙处,只是后来十几岁时曾喝过母亲保留的阿婆的炒茶,曾经被许多大人们称赞我阿婆的炒茶,在我口中却是浓厚苦涩。
喜欢上喝茶,是那孤独的打工岁月里,给予温暖宁静的陪伴。我不爱热闹,不喜欢跟同事同住喧嚣的宿舍楼,一个人租住在江河边的一幢小楼套间里,夜晚从阳台上望去,江边妖娆的灯光照着悠悠的江水,任由思绪天马行空。
搬进去的时候是秋天,打开阳台上的玻璃门,秋风灌满我那空荡的小房间,静静地看着江边河堤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心里莫名地惆怅,有些萧索,有些薄凉。
除了秋风阵阵清凉,感受不到自然的柔美和温婉。浅浅的岁月,不知道花开几许,花落几重,繁杂的尘世,浸染着纷乱的心绪,渴望被洗涤。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置办了一套简单的陶瓷茶具,抓一把粗糙的红茶叶,当滚烫的开水冲下去时,淡淡的茶香娓娓升起,仿佛重生的精灵,在温柔里舒展开来。倒在大瓷杯里的深沉红色,是沧桑的苦涩,还是从容的惬意,这一刻,萦绕唇齿间的茶香,慢慢注入心田;这一刻,安静享受一个人的温暖,看窗外的云天辽阔。
一壶清沏的滚水,激醒沉睡的茶叶,慢慢地张扬开来,它,是否怀抱着春日的明媚?它,是否携带着秋霜的冷清?那些心事,那些过往,是否在一片片被唤醒的叶脉中沉思冥想。
把一个人的孤寂过成惬意,一杯热茶,一首轻曲,一本闲书,如水的日子,滋润了清淡的心,外面繁琐的工作,热闹的尘世,被我关在了门外,此刻得以轻松,自己拥抱自己内心的那一片柔软。一杯茶,从浓到淡,犹如世事轮回,万千滋味,个中品尝,有些是云淡风清,有些是刻骨铭心。也许我的淡然与恬静不是谁都懂。
若干年后,换了一份工作,依然喜欢茶的陪伴。
来自潮汕的同事看到我用大瓷杯喝茶,摇头感叹,似乎茶的意义在我身上难以体现。他搬来他专用茶具,栗色的精致小壶,巧薄如玉的小杯,小小的圆盘刚好能够放下茶壶滤壶,和三只小小的茶杯,我第一次听说:工夫茶。
关于工夫茶,由于场地茶具等有限,同事只用了最简单的。茶叶是真空包装好的铁观音,每一小包冲一泡。他说,工夫茶在水、火、冲三者中求之,讲究活水活火,最好是石中山泉,红泥小火炉,泡出的茶更加清香甘醇。三只小而薄的茶杯摆成品字,冲倒时绕圈运动,每杯依次斟八分满。
捧起香气四溢的小茶杯,轻闻袅袅升起的茶香,饮入口中慢尝茶味,不得不说,精致灵动,呷下曼妙的清香,却又还能在口中回味甘甜。饮完杯子放回茶盘中,再次烫洗,再次斟倒。人数再多也不能增加茶杯,只得依次轮流顺序斟倒喝茶,据说这种习俗是潮汕人表示团结、友爱、互相谦让的美好品德。
茶有千百种,生活也有千百味,喝茶不管是玉杯陶盏,还是瓷盅竹碗,都不妨碍对茶的热爱。有时候还会因为一杯粗茶在特别的时候给予的温暖而久久难忘。
那是我人生中的一次失意,被诬陷莫须有的事。我一个人在郊区的小道上漫无目的行走,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虽然一路向前都是绿意盎然,但是在心间却是灰暗一片。不知不觉,走致人烟稀少处,心里有些慌乱和害怕,况且天色将晚,便想赶紧折回去。转身之间,看到路边不远处有一座小农房,房门口一位老太太在一张老藤椅上悠闲地坐着,一刹那的恍神,感觉似曾相识。
大概老太太看出我茫然便出声招呼,我只好相告,不知觉走的太远了。
好心的老太太招呼我坐下先喝杯茶,然后说等一会儿让她的女儿骑摩托车送我回去,我犹豫这偏僻地方的人是否值得信赖,她倒给我的一杯热茶,我拿起来喝了一口,仿佛一根线牵动着我,相信了老太太的热情。暖暖的茶喝了两口,心里沸腾的感觉往眼框中涌动,浓厚苦涩的茶,是我稀有的回忆,喝下之后口中是甘甘的回味,印象里,阿婆在灶台前忙碌炒茶情形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而我却从不知道阿婆手中的茶叶有多么温暖。阿婆的炒茶只喝过一次,此时我却是深刻无比。
很快,老太太的女儿到来,是一个带着田园气息的纯朴妇人,她应了老太太的请求送我回去。我谢谢老太太的热茶招呼,我说这炒茶很好喝,很有味道。老太太的眼神掠过一丝惊讶,她说:“这是我老伴生前做的炒茶,是我这一辈子都爱喝的茶,只是以后再也没有了!”
说完,老太太落寞地挥了挥手。
其实茶对我而言,不在乎名贵低溅,一杯茶,喝下的是心境,是清醒,是温暖,于茶而言,它并不复杂,是自然界里一种灵魂之物,天地蕴育,汲取日月风雨之精华,那一片一片的神韵里,无所谓世间冷暖炎凉的纷扰,依然静静地奉献。在闲暇时光里,不管是精致还是粗淡,不管是喧嚣还是清冷,坐下来,好好喝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