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如归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真烧得是处处烽烟遍地燎原，Terry和Miss Ring不同，Miss Ring在公司年头极久，资历甚老，而Terry明显地少年得意，春风满面，只知道她来总公司的年头也不多，至于为何忽然到了我们这个公司简直就是个迷。

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听说许多台前幕后鲜为人知的故事，在这一点上本公司的职业女性们赶得上香港的狗仔队，只不过明星是靠不停地曝光隐私而成名的，而Terry则是在功成名就之后，慢慢地被人们挖掘出身后缤纷精彩的故事。

据说Terry未婚，曾经是齐总监的御用助理，有笃定的男友，不过已经移民美国，好几年都没有回来了。所以Terry与齐总监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说实话齐总监风度翩翩，Terry又正值妙龄，这样的两个人每日朝夕相处暧昧不起来才怪。听说Terry也曾去美国探亲，不过不习惯那里的生活，结局于是出现两个版本，一个是两人早已劳燕分飞老死不相往来，另外一个是两人已登记多年但仅如牛郎织女分隔东西半球。

这个故事无论是哪个版本都是证明了爱情再伟大也敌不过时间和距离。我不自觉地想夫妻尚且如此，那么婚姻留给对方，留给自己的又有什么？说什么比翼双飞，什么恩爱缠绵，如果平日连偶然的温存都不曾有，在困难时候连个依靠的肩膀都没有，那么还能指望谁，奢望些什么？

Terry从一个简短的例会开始，就让我们所有人大吃一惊，她讲话言简意赅，发表意见一针见血，不愧是见惯大场面的。

Terry一来就直接整理了多年来的陈旧陋习，实行弹性工作制度，并规定不需要所有员工每天定时定点前来报到上班，只要完成一定的工作量，哪怕在家里打发工作也可以，真是恩威并施的好手腕。

这弹性工作制度听上去特美好，可固定的工作量却相当大，而且Terry精力充沛，活力四射，居然和我们一起加班。虽然她不懂业务，可常常忙到晚上九十点，还是神采奕奕的，倒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我们的工作反而更加忙碌辛苦了。

我偶然会怀念下Miss Ring，虽然之前的她很严厉，常常板着脸严肃地督导着我们，可是却很少施加压力给我们固定的工作量，或是每次总借机让我们加班什么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晚上我还真接到Miss Ring的电话，声音模糊，信号异常地差，说话声总是时断时续的。

“Angela，我在藏区。”

“Miss Ring你还好吗？你到底在哪里？”我对着电话神经质地大吼。没有办法，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点担心她，担心她一个人是不是遇到麻烦应付不了。

“我很好，放心吧。”她的运气还算轻松，“我现在在四川木里，一个小村庄里。从西昌坐车过来，两天一夜，再翻过三四个山头，就到了。”

说得很轻松自如，好像逛街一般地稀松，却透着不同寻常的辛苦。Miss Ring的电话好像是梦呓，杂着一星半点地噪音，可以听见风呼呼飘喊的声音。

“这里的晚上很美，空气很稀薄，尤其是晚上，星星特别多。我很喜欢这里，决定在留在这儿支教。”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像身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什么人，会忽然抛下一切去这么遥远的地方，放弃繁华似锦，放弃优越的物质条件，只是全身心地付出，坚持并积极地教育孩子们？为什么？

“为什么会忽然选择支教？”我问Miss Ring的同时也在不停琢磨着，Miss Ring会不会是太受刺激了？因为心生疲惫，所以决定飘然隐去？风萧萧兮不如归去，怎样的无奈啊？

“我很喜欢这些单纯的孩子们，我觉得帮助他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给钱，而是给他们人生的方向，而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时间去完成这件事情。或许这就是我的使命。”Miss Ring顿了顿，又无限哀伤地说，“Angela，你无法理解一个永远没有资格成为母亲的女人心中的痛，我是发自内心希望和孩子们在一起，实实在在地做点什么，而不是捐了钱捐了物就马上离开……”

我无言以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很是感动，只有拼命地祝福。“Miss Ring希望你一切顺利，有什么需要尽管打电话给我，若我能帮得上忙，一定赴汤蹈火。”

“Angela，这里开学了，请帮我买些文具。”

几天之后，我细心地包装了一大包文具寄了过去，那包裹里面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各式各样的本子，纸笔和橡皮等文具。

说实话我还是很孩子气的，选的笔都是花花绿绿带着各种色彩的，本子的封面也是漂亮又可爱的卡通照片，橡皮更加是各种小鸡小鸭的造型，还带着草莓般的清新香味。

我喜欢这些文具，喜欢翻开本子时，里面写满了各种字迹的充实感，更幻想着孩子们收到这些文具时爱不释手的快乐表情。

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比较艰苦，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爸爸妈妈能给我买个双层的铅笔盒，后来有一天爸爸出差带来了一个给我，我兴奋了很久，那种单纯的快乐却是现在无法找到的。

其实在当初那生活匮乏，物质紧缺的年代，我们的愿望是那么的简单，快乐又是那么的纯粹。现在的我却被越来越高的物欲束缚，时常想着琢磨着如何升迁，如何找个有钱又对你真心的男人……越来越烦恼，越来越心结千千，再也无法看清楚前面的路了。

我忽然发现其实生活可以很简单，其实一切不过在于自己的选择，比如Miss Ring的忽然辞职去藏区支教，只要自己觉得满足和快乐，有什么是不可以呢？

我记得几年前问过自己的一个问题，在桌上摊开了白纸，写下自己的十个愿望，然后试着慢慢完成。

不知道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白纸上的第一个愿望居然就是谈一场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恋爱，彼时的我幼稚如白纸，以为爱情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会在转角之后给你惊喜，把你砸晕。

而现在才发现，只有期待才是最美好的，爱情向左，事业向右，遇不到嘘寒问暖的男人，还不如要份稳定点的事业，靠男人的照顾还不如自己挥泪拼杀，寂寞是寂寞的，可总是带着自食其力的骄傲。

周末，我约了老叶一起去逛街，他心心念念地要为我搭配出一套适合的服装。一直以来，我对着装并不是很上心，平日上班就穿些素色的职业套装，黑漆漆灰蒙蒙地分辨不出颜色心情，休闲的时候只是特别喜欢旗袍，淡淡的，素雅的，中规中矩的，热烈妖艳的，各种各类都是我的菜，透着不同的风情。

而老叶对此几乎丧失信心，他无奈地摇头，“你老人家又不是参演花样年华胭脂扣，稍微与时俱进点好不好？”

他为我选了一款亮橙色的短袖上衣，下面配一条宝蓝色的短裙，再加上一个亮闪闪的金色手包，大面积的突兀撞色，我只觉得自己好像红绿灯般招摇。可衣服一上身效果倒是出奇地好，感觉脸色都鲜亮了起来，人也活泼了很多。

老叶看着我换好了衣服，倒退了几步点点头，也不征得我的同意只示意服务员包了起来。我随手翻了下价格，几乎吓了一跳，都是四位数以上的标牌。不过是一套夏末的衣服，却几乎要了我一个月的薪水。

老叶不屑地看着我，“嫌贵啊？舍不得孩子套不到郎，你到时候就知道物有所值了。”

又戳中我的痛脚，简直罪不可赦。

我只能讪讪地拿起信用卡，走向转角处的收银台。商场很大，人却不太多，冷气好像不要钱似的，开得特别足，我只觉得莫名地有些寒意，再转头看看收银台斜对面的那两个和谐的身影，寒意更胜。

那是我熟悉又痛恨的身影，却是曾经梦寐以求的场景，只是可惜女主角不是我——彼时的Leslie牵着一个美女的手正在挑选衣服。Leslie细心又呵护的神情和美女眼中的光彩，我只觉得自己像燃烧殆尽地蜡烛般慢慢融化萎靡了。我不觉地呆了，只傻愣愣地看着Leslie拿着售货员开好的票子一步步地向收银台逼来。

相对的这一幕好像发生在眼前，又仿佛只出现在梦里。Leslie看到了我，我们彼此努力装作漠然，可他的沉默比什么都要打击人。我不是不想说，不是不想问，只是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的心情比任何的语句都来得太沉重。几秒的对视却仿佛似水流年，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从面前溜走，却无力挽回。

不是不应该心痛的吗？为什么忽然还是会有泪痕？不是说好了放手的吗？为什么还是无法轻易地放下？忘记他是对自己对他最好的交代，宁愿从此不再往来，宁愿今生今世不再相见，可是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惩罚？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我不停地追问自己，却远远没有答案。

“Angela，”他还是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生硬地答应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冲他点了点头，表情凝固到僵硬无比，禁不住落荒而逃，可还是挑衅似的鬼使神差了一句。“陪女朋友逛街啊？”

Leslie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没有了，只是帮朋友挑件东西，Angela，你别误会。”

我冷冷一笑，内心如包裹了冰川般抽着寒气，“哦，那你们慢慢逛吧。”

那刻我发现自己好狼狈，失魂落魄地样子如流浪汉般潦倒，眼神中的点点痴迷简直出卖了自己的心。

No，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自己冷静地说，不要这样Angela，你有足够的自信和气度回应他。

我平心静气地面对着Leslie，很骄傲地笑着，不再谦卑，不再犹疑，眼神中的光彩是洞悉一切的了然。我半晌没有说话，只默默微笑，冲他摇了摇头，算是告别。

那曾经一路的风尘仆仆，一路的披荆斩棘，换来了放弃后的释然。不必再有什么心如刀割的痛感，不必在意什么衣上的征尘，那个浅浅微笑，覆盖了浓浓的悲伤。

不自觉地想起了徐志摩的《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也许，我和Leslie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是偶然交汇的航船，你不是我的彼岸，我不是你的港湾，只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怎么你还不过来啊？”却是老叶的声音。他看着表情僵硬的我，再狐疑地看着对面的Leslie，仿佛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迅速拉起我的手，亲密又温柔地说，“Angela，给我买东西怎么要那么久？”那语气甜得可以腻死人，“害得人家都担心极了。”

表情夸张，语言更夸张，看来做戏还是要做足全套，我也很配合地扯着老叶的衣袖，满脸桃花灿烂地笑着和Leslie告别。Leslie笑得有点勉强，像是半分钟前的我，而我和老叶走回店里拿衣服时简直乐不可支，笑到岔气，连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了。

我又开始大发感慨，看来二十一世纪最宝贵的东西，不是人才，不是智慧，不是品牌，而是兄弟般的友谊。

还是兄弟好，不抛弃，不放弃，多安心。

老叶却一阵牢骚，“还以为那个什么蕾/丝边有多帅，瞧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原来……哎！~就你这品味！~”

我大笑着摇头，“别说这些没用的，晚上自助餐，我请了。”

没有办法，Leslie还是心底触碰不到的那抹阴云，明知如此还是听不得见不得旁人说他的不好。

那次逛街收获颇丰，买了一套夏装和两套刚上市的秋装，顺手也带来些礼物。礼物是打算送给金枫的，算是我私人掏腰包来搞好客户关系，只是没有想到礼物的作用这么巨大，除了金枫之外还给我带来了更意外更大的客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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